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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科文庫>>人文

老舍的幽默——講述大家的故事(四) (3)

演講人:傅光明  2011年08月22日17:59  來源:光明日報

  結語

  老舍怕旁人對他的“幽默”產生歧義,才寫了《“幽默”的危險》。“幽默的人,據說,會鄭重的去思索,而不會鄭重的寫出來﹔他老要嘻嘻哈哈。假若這是真的,幽默寫家便隻能寫實,而不能浪漫。不能浪漫,在這高談意識正確,與希望革命一下子就能成功的時期,便頗糟心。那意識正確的戰士,因為希望革命一下子成功,會把英雄真寫成個英雄,從裡到外都白熱化,一點也不含糊,像塊精金。一個幽默的人,反之,從整部人類史中,從全世界上,找不出這麼塊精金來。”但他堅持把幽默看成“偉大文藝的特征。”便執意要“幽默”下去了。

  不過,老舍對別人執意要把“幽默”的標簽戴他頭上,仿佛他除了幽默文章再不會寫別的,或再不該寫別的,而不真正了解他幽默的個中三昧,心裡並不舒服。他在1935年寫的《又是一年芳草綠》即可換成一個題目叫“為幽默辯”。初看文題,誰都會以為這是寫對又一年春景的印象、感受之類。但它卻是老舍勾描的一幅“寫家”自畫像,同時也是一份自白書,少不了幾分“辯白”。盡管他明白“人是不容易看清楚自己的”,他還是想努力將自己看得清楚一些,同時也使讀者把他看得清楚一些。

  表面看,文章一如老舍一貫輕鬆的幽默筆調,但讀來感覺並不怎麼輕鬆。因為老舍要說的意思常常是藏在幽默后頭的,而這后頭的幽默不但不輕鬆,有時往往還十分沉重。或許還有人在老舍的幽默裡看出了他語言裡不動聲色的“損”。用老舍的話說就是,“一件事總得由兩面瞧,是不是?”

  能想象嗎?他一上來先聲明,他的愛笑是因為“悲觀”。誰會信一個人幽默是因為“悲觀”呢?“悲觀”了還會“樂觀”地活著?其實,這才是真正的老舍。幽默是他一種別樣的武器,他從來不想也不會板起面孔闡發自己的想法。如果說他的性格像母親一樣是“軟中硬”的,他的幽默也一樣,殼是軟的,核卻常常十分堅硬,甚至扎手。他從來沒有過“嬉皮笑臉,死不要鼻子”式的幽默,也從不把自己的寫作看多高,他認為自己與“朋友德成糧店的寫賬先生”是同等的“寫家”。

  前邊已經說過,“九·一八”以后,國難當頭似乎就成了不該再幽默下去的理由。所以才有了魯迅對林語堂式“幽默小品”的“譏誚”。雖然老舍的幽默或許更多屬於魯迅肯定的“傾於對社會的諷刺”一類,還是有許多人不理解,覺得正像魯迅所說,“現在又實在是難以幽默的時候”。所以,老舍不去直接辯白對人們叫他“幽默的寫家”這個稱謂的“榮”與“辱”,他隻管寫就是了。因為要說文學有用,“拉長了說,它比任何東西都有用,都高明。可是往眼前說,它不如一尊高射炮,或一鍋飯有用。”

  老舍一方面是表達自己能幽默的理由,像“對事清淡,我心中不大藏著計劃,做事也無須耍手段,所以我能笑,愛笑﹔天真的笑多少顯著年青一些。”“我愛小孩,花草,小貓,小狗,小魚﹔這些都不‘虎勢’。”另一方面,也軟中帶硬地談了對文壇的看法,像“一個人的天才與經驗是有限的,誰也不敢保了老寫的好,連荷馬也有打盹的時候。”正是從這一點,他尤其反感“權威”、“大家”、“大師”一類“老氣橫秋的字眼們”。他“願意老年輕輕的,死的時候像朵春花將殘似的那樣哀而不傷。”

  事實上,老舍的“幽默”也是充滿矛盾的,一方面,“他愛生命,不肯以身殉道。” 但另一方面,他深知悲觀的好處在於能叫人把事情都看輕一些。“我的悲觀還沒到想自殺的程度,不能不找點事做。有朝一日非死不可呢,那就隻好死嘍,我有什麼法兒呢?”老舍最后的自殺正是如此,一方面,他悲觀,但他愛生命。另一方面,當生命讓他再也愛不起來,對生命已再沒有什麼可留戀,即到有朝一日非死不可的境地,那就隻好死了。這不是說老舍把死看得很輕,而恰恰是他把生命看得很重,重到“不肯以身殉道”。

  但正像老舍在《我這一輩子》裡所描述的,“年頭兒的改變不是個人所能抵抗的,胳膊扭不過大腿去,跟年頭兒叫死勁簡直是自己找別扭。”換言之,也就是“生命簡直就是自己和自己開玩笑。”老舍時常透過小說流露出對生活的悲劇認識,像短篇小說《五虎斷魂槍》的引子:“生命是鬧著玩,事事顯出如此”,意即任何一個生命個體都無法改變時代的更迭變遷所帶來的命運安排。一下子便顯出一個悲劇的模子——“今天”的“火車,快槍,通商與恐怖”,早把沙子龍在江湖曾經的一切都變成了昨日夢,“他的世界已被狂風吹了走。”因為“這是走鑣已沒有飯吃,而國術還沒被革命黨與教育家提倡起來的時候。”其實,這也就是老舍說祥子的“生不逢時”。而這又何嘗不是老舍筆下一切想和命運抗爭的小人物們所經歷和遭受的“愚蠢與殘忍”?

  這倒提醒我可以把老舍《“幽默”的危險》和《詩人》聯系起來看,老舍之所以感覺到“嘻嘻哈哈”的“幽默”的危險,正在於“生不逢時”,同“詩人”隻被人誤以為是“囚首垢面”的“怪人”、“狂士”、“敗家子”,如出一轍。反過來,也正如隻有“詩人”才敢在戰亂禍患之際“身諫”、“投水”、“殉難”一樣,非“正人君子”的幽默者面對“意識正確的戰士”的“革命”時,真的能連死都看輕。“我們就盼望那大悲劇的出演,把笑改成淚。歷史是血淚的凝結,珍藏著嚴肅悲壯的浩氣。笑是逃避與屈服,笑是本無可說,永無歷史。悲劇的結局是死,死來自斗爭﹔經過斗爭,誰須死確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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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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