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學者陸時雍的《詩鏡》是一部規模宏大的古代詩歌選本,分為《古詩鏡》和《唐詩鏡》,共計九十卷。《四庫全書總目》評之曰:“採摭精審,評釋詳核,凡運會升降,一一可見其源流,在明末諸選之中,固不可不謂之善本矣。”《詩鏡》的點校出版,為古代文學研究者利用本書提供了極大便利,對中國文學批評史的研究亦大有裨益。
陸時雍倡導“神韻說”,並以此標准選評詩歌,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其一,強調自然天成,反對模擬雕琢。他推崇陶淵明和謝靈運,認為陶詩“似月到柳梢,風來水面,自然之妙,難以力與”,謝詩“人巧盡后,宛若天工”。其二,倡導主情而反對主意,認為情乃神韻之基礎,舍情而談神韻,往往適得其反。其三,主張含蓄蘊藉,余韻悠長,強調詩歌表達情感不應直露,要給讀者留下回味的空間。其“神韻說”,是明代詩歌理論發展過程中各種觀點激烈碰撞之后,由陸時雍綜合各家優長而提出的一種新的詩學思想,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雖然陸時雍欲針砭流俗,不免於懲羹吹齏,但總體來看,陸時雍通過《詩鏡》把“神韻說”向前大大推進了一步,對清代王士禛創立“神韻派”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陸時雍強調“神韻說”,目的是反撥前后七子的“詩必盛唐”說。前后七子尊崇盛唐,開復古之風,以模擬剽竊為能,生吞活剝,幾近僵化。其后公安派以“性靈說”反對模擬蹈襲,卻又講究淺俗率易﹔竟陵派反擬古,又流於冷僻苦澀,故至明末“詩必盛唐”影響猶存。在陸時雍看來,“詩必盛唐”說的理論基礎是“格調”,將結構、修辭等看成固定不變的外在法式,如鸚鵡學舌。他認為,神韻不是具體的章法技巧,因而無法模擬,這就擊中了“詩必盛唐”說的要害。
《古詩鏡》和《唐詩鏡》雖為兩部分,但從貫穿的主旨來看是不可分的。陸時雍在評點中往往將六朝詩歌與唐詩聯系比較,既肯定六朝優長,也批評唐人不足,對李白、杜甫的批評,更是一針見血,如批評李白“不足處,皆在於率,率則意味遂淺”,杜甫詩歌之病“在於好奇,作意好奇,則於天然之致遠矣”,“老杜詩必窮工極苦,使無余境乃已”,而這正是導致詩歌遠離神韻的原因。李杜詩歌尚有如此不足,后人再亦步亦趨,實為舍本逐末。由此批評七子的“詩必盛唐”說,就有很強的說服力。
整理《詩鏡》,還對校正某些版本的文字訛誤有一定幫助,如中華書局版《歷代詩話續編》收錄陸時雍的《詩鏡總論》,比較《詩鏡》中的《總論》,前者的錯訛一目了然,如前者《詩鏡總論》“隋素而唐麗,素而質”一句,不知所雲,而《詩鏡·總論》為“隋素而麗,唐素而質”,疑問渙然冰釋。又如前者《詩鏡總論》“妖怪感人,藏其本相”,令人費解,《總論》為“妖怪惑人,藏其本相”,乃知前者“感”當為“惑”。其他如“貪肉者”應為“食肉者”,引杜詩“自鋤稀萊甲”應為“自鋤稀菜甲”,不一而足。一手材料之重要,於此可見一斑。
《詩鏡》 (明)陸時雍 著
任文京 趙東嵐 點校 河北大學出版社
(責編:秦華)
紀念清華簡入藏暨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舉行【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