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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退與遐想——從明清戲曲的“漁樵耕牧”書寫看文士心態

李玫  2012年02月27日10:18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恬退與遐想——從明清戲曲的“漁樵耕牧”書寫看文士心態



  明清戲曲作品中出現的“漁樵耕牧”形象,並不是描寫真實的漁夫、樵夫、農民及牧童的生活,而是表現散淡閑適、超然物外情致的一組意象。也就是說,“漁樵耕牧”實際上是中國古代文士心目中一種特殊的景象,是他們想象出來的一種人生境界:自由超脫、瀟洒不羈、與世無爭、自得其樂。漁夫、樵夫的真實生活當然不會如此逍遙。

  爭似騎牛得自由

  細分之下,“漁樵耕牧”形象有兩方面內容。一是令人夸贊、羨慕的“漁樵耕牧”生活:他們的生活很自由,不用去爭斗,不必精心謀劃,每天與青山綠水相伴,坐看春花秋葉、雲起雲落……這是多麼輕鬆愜意的生活。二是“漁樵耕牧”的言談,即“漁樵話”。如明初《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中的《若耶溪漁樵閑話》,整出戲幾乎沒有故事情節,全寫“漁樵耕牧”四人的談笑議論。其中牧子名李彥,“以牧放牛羊為業”,他與樵夫等人的談論始終圍繞著“漁樵耕牧”和官宦們誰生活得更好這個話題。如“俺漁樵耕牧清貧守志,樂道安閑,十分好處”,官宦們的富貴生活,因為是以爭名利、計榮辱、苦苦算計為代價,完全不值得羨慕。明代傳奇中,以“漁樵問答”為題表達出世思想的折子戲也為數不少,如《百順記》中的《漁樵答會》等。從這些“漁樵耕牧”的言談裡看到的,除了漁樵們超脫於社會競爭之外的生活,還有他們對陶醉於“安閑”生活的強調。值得注意的是,這強調基於與官宦富貴生活的比較。

  再如明代無名氏傳奇《運甓記》第十三出《牛眠指穴》,寫陶侃為亡母找尋安葬吉地,“上帝鑒侃忠誠,兼欲厚庇其母”,便派伽藍“化村老以指迷途,借牛眠而彰吉兆”。此出戲由牧童唱山歌開場,牧童自述逍遙自在的牧牛生活,並唱道:“並無妻孥牽挂,並無兒女擔憂﹔並無官糧激括,並無私債來謅,這搬清福難消受。(歌)仔細思量,憑渠為官做客多驚嚇,爭似我騎牛得自由。”劇作者眼裡的牧童,無官職,無債務,已經很自由,連妻子兒女的牽累都沒有,真是逍遙到頂點了。

  清代乾隆初年張照編撰的《勸善金科》,寫的是目連救母的故事。其第二本卷下第二十一出《一奴隨主喜同心》描寫傅羅卜和益利主仆二人,在外出經商途中看見“牧童戴草(帽)圈穿喜鵲衣系腰裙從上場門騎牛上,吹笛隨意唱山歌”,大為感嘆,“又隻見遠村間,吹笛的牧童歸去晚”。“(益利唱)天許痴頑,大地蕭閑。(傅羅卜滾白)真個是今朝馬上看山色,爭似騎牛得自由。怎及那牧童,(唱)插花兒雙髻彎環,伴的個斜陽眠犢懶。(白)益利哥,你看這山僧和那漁父牧童,逍遙世外,何等洒樂,把我名利之心頓灰了。”傅羅卜之所以羨慕漁父牧童,因為他們“逍遙世外”、“自由”、“洒樂”。奔波在紅塵中的人,目標不只是自由瀟洒,更重要的是富足和榮譽。看到牧童吹笛唱山歌,讓傅羅卜這樣讀書經商的人“名利之心頓灰了”,那是因為實現目標的代價很沉重,並且前景難測。

  漁樵同話舊繁華

  懷古悼今是“漁樵話”的重要內容之一。其與歷來眾多寫“懷古”之情的文學作品有相似之處,又有所不同。

  如清代康熙年間孔尚任劇作《桃花扇》的結尾。《桃花扇》一劇在描寫了明王朝以及南明弘光王朝的覆亡這場歷史劇變后,以幾段長長的“漁樵話”結束全劇。劇終時有下場詩曰:“漁樵同話舊繁華,短夢寥寥記不差……傳得傷心臨去語,年年寒食哭天涯。”此番“漁樵話”不是對漁樵們散淡生活的夸贊,也不是對英雄業績的“笑談”,而是抒發對逝去的繁華勝景的懷念和面對時過境遷的感傷,這與一般懷古之作的主旨相類似。不同之處在於,這類“漁樵話”對繁華勝景的懷念中,包含著濃重的對繁華易逝的慨嘆,諸如“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磚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這其中的內涵,與前述“漁樵話”中對英雄業績隨時間逝去的感嘆,在某種程度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明代楊慎的一首《臨江仙》把“漁樵”形象及“漁樵話”的蘊涵描寫得十分凝練:“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由於小說《三國演義》將這首《臨江仙》詞作為開篇,讓一代又一代的讀者讀到了這首詞﹔加上20世紀90年代電視連續劇《三國演義》的熱播,這首《臨江仙》詞被譜上樂曲經常演唱,使得它更是家喻戶曉。這首詞正好可以幫助我們體味“漁樵耕牧”這組意象的內蘊。奔流不息的長江水,就像無始無終的時間長河,載著那些在群雄角逐中勝出的英雄漸行漸遠﹔仍然是無情的時間,使一度牽系無數人性命前途的“是非成敗”變得虛無飄忽……隻留在“白發漁樵”的閑談中。也正是這些生活在“世外桃源”裡“漁樵耕牧”的談論,讓后人看到英雄遠去的背影。

  蘊蓄特定內涵的符號

  那麼,“漁樵話”的言下之意是什麼呢?適時認輸,退步抽身,享受身心自由,是為明智之舉。這應該算是一種理性的思考——后退一步天地寬﹔這其中還包含感性的遐想——去到一個超越塵世的境界——山中、林下、水邊,或者田間……空靈、悠遠的境界有著超強的力量,很多人都有體會,當遠離了熟悉的環境,到了一個新奇的、沒有了利害之爭的地方,會感覺很美好,精神上得到的撫慰和愉悅最為徹底。

  總體來看,“漁樵耕牧”形象是一組特殊的載體,是一種有特定內涵的符號,它寄托了對自由超脫的渴望,表達了古代文士對現世名利紛爭的厭倦,實際上也為退一步找到了一個精神出路。一個人不能實現夢想的原因一定是多方面的,性格、天資、時機、環境……無論是什麼原因,想想“漁樵耕牧”圖吧,可以讓糾結的內心平靜下來,急風驟雨會變幻成清風浮雲。

  應該說,創造“漁樵耕牧”意境的文人,身心並未得到真的解脫。本來,對自由、超然境界的向往和對在社會中出類拔萃、受到關注的期望,都是人的天性,屬人之常情。但是,能夠同時實現的人少而又少。大多數情況下,它們是一對矛盾。古代文士正因為還未跳出現實的紛擾,沒有擺脫內心的不平,才會遐想那個超凡脫俗的“漁樵耕牧”意境。

  總之,明清戲曲作品中不時出現的“漁樵耕牧”形象及“漁樵話”,說是表現古代文士的灰心失落也罷、憤懣不平也罷、矛盾糾結也罷、睿智頓悟也罷,說到底,是在向著人生目標的奮爭中權衡得與失的一種思考,又是對精神的一種撫慰。

  (作者單位: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責編: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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