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析“文學類型的歷史”時，要注意分析創作、改編和鞏固這三個重要階段的特點。在分析“某一文學類型發展中所遇到的問題”時，應注意“正典化”現象。

　　蘇美爾文學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學之一。根據阿布·薩拉比赫的出土文獻，最早的蘇美爾文學作品可追溯到公元前3千紀中期的早王朝時期，距今已有4500多年的歷史。

　　早期蘇美爾文學作品大多書寫在黏土制成的泥版上，考古學家克雷默曾說：“有5000多塊泥版和泥版碎片都書寫著這類或那類的文學作品。”目前，在牛津蘇美爾文學網上，被譯成英語的蘇美爾文學作品已達400多篇。此外，仍有許多作品或散落於各種學術著作，或暫未翻譯成英文。

　　蘇美爾文學對整個近東地區的文學創作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從時間上看，即使在阿卡德王朝、巴比倫和亞述時期，當時的書隸依然在閱讀和抄寫蘇美爾文學作品，並在此基礎上進行阿卡德語的文學創作。從地理上看，蘇美爾文學不僅影響了巴比倫尼亞地區，也影響到烏加裡特、胡裡特、赫梯、埃伯拉等其他周邊地區。亞述學學者哈洛表示，“從根本上來講，蘇美爾語文學甚至影響了《聖經》文學”。

　　蘇美爾文學作品如此豐富、影響如此之廣，但介紹到國內的作品卻寥寥無幾。在談到古巴比倫時期的文學時，外國文學史大多僅提及《吉爾伽美什》。但實際上，《吉爾伽美什》由阿卡德語而非蘇美爾語寫成。近年，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蘇美爾文學作品逐漸在國內浮出水面，但被譯成中文的作品數量仍然有限，且未被中國讀者所熟知。

　　由於漢譯本少、精通蘇美爾原文的學者不多，國內對蘇美爾文學作品的研究尚未深入。其中，拱玉書教授的《升起來吧！像太陽一樣：解析蘇美爾史詩〈恩美卡與阿拉塔之王〉》一書整體翻譯了蘇美爾史詩《恩美卡與阿拉塔之王》，並對其修辭方法、歷史背景和整體結構等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在國內堪稱蘇美爾文學研究領域的佳作。蘇美爾文學史的研究更是接近於空白。可以說，文學史無外乎三種體例：國別、年代以及作家和作品。蘇美爾文學史的研究可否直接套用這三種體例呢？

　　第一，蘇美爾文學史不能從國別來研究。在歷史上，蘇美爾人的確曾活躍在美索不達米亞地區，但在阿卡德王朝、巴比倫和亞述時期，蘇美爾人統治的國家已經消失﹔蘇美爾人作為一個獨立的種族存在與否也有爭議。

　　第二，從時代劃分的角度編寫蘇美爾文學史有較大難度。因為蘇美爾文學作品不僅是創作的結果，也是不斷傳抄和改編的結果，大多數文學作品沒有記錄創作的年代。在流傳過程中，很多作品還因各種原因被刪節或改編，最初版本的特點已難尋覓。

　　第三，蘇美爾文學不能從作家和作品的角度來分析，因為絕大多數蘇美爾文學作品不署作者姓名。有的作品在題記中出現姓名，但其大多是抄寫文學作品的書隸而非創作者的姓名。蘇美爾文學中最著名的署名作家是恩黑度安娜，她是阿卡德國王薩爾貢的女兒，曾被任命為烏爾城南納神廟的高級祭司，創作並編輯了《神廟贊美詩》。此外，她還創作了三篇與伊南娜有關的作品：《伊南娜和埃比赫》、《心胸寬廣的女士》、《伊南娜的提升》。在她之后，也零星出現過幾位署名作家，但數量極少。

　　基於上述分析，既有三種文學史的體例都不適合蘇美爾文學史的研究。哈洛在《最古老的文學》中說，“蘇美爾文學應該從‘文學類型的歷史’，或‘某一文學類型發展中所遇到的問題’”兩個角度分析。此說值得重視，蘇美爾文學包括史詩、神話、贊美詩、挽歌、諺語、智慧文學等主要文學類型，從文類角度研究蘇美爾文學及其歷史當是一種有效的研究思路。

　　在分析“文學類型的歷史”時，要注意分析創作、改編和鞏固這三個重要階段的特點。在分析“某一文學類型發展中所遇到的問題”時，應注意“正典化”現象。蘇美爾文學研究者絕大多數是亞述學家，從職業性質看，亞述學家屬於文獻學家，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整理、編輯和解讀古代文獻，並以文獻為依據發掘、解讀和再現歷史。不斷被傳抄和改編是蘇美爾文學的主要特點。當亞述學家根據多個版本再現出一篇較為完整的蘇美爾文學作品時，呈現在現代讀者面前的是一篇靜態的文學作品，由此蘇美爾文學曾有的動態發展過程很可能會被抹殺。

　　在比較不同版本的蘇美爾文學作品時，除了要研究文字和語言方面的變化外，還要重視正典化過程背后的歷史動機和相關歷史背景。在此意義上，蘇美爾文學研究已不是單純的文學意義上的研究，而是需要我們擁有更宏闊的學科視野。

　　（作者單位：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