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山水的理解,或是可居可游的融入感,或是居高臨下的征服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人類享受自然、改造自然的心理體現。把自然造化放在一種至高無上的地位之上,追尋山水蘊含的亙古不變的精神,應該是山水畫創作的精髓所在。我努力營造一種混沌初開、天荒地老的感覺,並試圖演繹出心中的山水精神,用這種精神給人們以力量,啟迪人們的思想,滋養人們的靈魂。
美的創造與人類的生活狀態、社會背景的變化以及科技的進步等息息相關。這其中自然就有了我對中國山水畫當代性問題的思考和實踐。我一貫主張,繪畫要反映“當下”,要與時俱進,要有時代特色。
論藝道
我的心總在尋覓。在空谷裡,在原野中,我無處不在又處處不在,我隨著雲煙霧霞升騰、隨著溪流江河流淌,我追思,我仰望,我在積墨裡沉澱厚度,又在破墨中閃爍靈光,我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移山倒海,在這山水世界裡,一切的一切,我說了算。
藝術家在體察事物過程中,身與心都是自由的,不應被外在之物所拘牽,才能夠按照自我意志去感應山水,使自己心中之“道”與山水之“道”相接,從這平凡的山水物象中體會靈妙意趣,並在創作中將其表達出來。
達至藝術的高點需經歷這樣的過程:簡單——豐富——簡約。大道至簡。隻追求藝術的豐富性是不夠的。簡的過程是一種提純和提升,是從量變到質變的歷煉,是品格的煉就和修行的超脫,最后才能達成道的境界。
人類的原始涂鴉,未有賦予任何意義卻最具終極意義。繪畫史的發展賦予繪畫在美學、人文、社會學、哲學等多方面意義。然而,人類繪畫原初的情感表達是最本質的本源,不要給繪畫壓上太多的“主義”,少喊些“主義”,多些關注繪畫本身。
說傳承
繼承傳統和筆墨程式,應注入現代精神和現代審美元素,方能生發出新的鮮活的生命力。整天享用現代文明,卻要把自個裝扮成古代的高人隱士,缺乏切身的體驗和內在的精神依托,以唯傳統是尊的面目出現,這實際是一種偽傳統。
傳統語言的應用,需要放在時代的文化背景下加以再度創造。而生活的感受以及寫生中觀察和理解自然所獲得的真切,更可以使得作品在營造氣息中有著強烈的時代感,在追求某種意境中有著更為熱切的感情抒發。我的山水畫創作立足於表現自然界的原狀態,彰顯自然界內在的生命力,進而使觀賞者從中得到心田的滋潤,從而喚起人們對自然保護的責任。甘雨降臨於干旱的高原,人們除了對自然景象表現出期盼和喜悅之外,應有更深層次的反思。
中國畫有著深厚的傳統,如果按照固化程式因襲承接,則會使中國畫缺少變革的動力和鮮活的內容。一種新的藝術形態的生長會遭遇各種阻礙,對傳統的過分膜拜容易束縛創意思維的張揚,變成一種風格樣式的因襲,缺乏開放的文化心態和變革精神,這是中國畫發展途中的“攔路虎”。回溯過去,發現前賢的得失,去偽存真﹔展望未來,勇於創新,這是藝術家的責任。一個有歷史眼光的藝術家必須把握好傳統與未來,承上啟下,這是藝術的“道”。所以,這是現代藝術家必須要堅守的態度。
話筆墨
筆墨看似簡單,實則蘊含了很多繪畫的高深道理。隻有真正地理解筆墨,才能發展筆墨。如果不能理解筆墨的精髓,沒有將筆墨很好地“吃透、吃深”,就無法形成自己的特色施筆墨者,忌庸。宛如學人步態,亦步亦趨。筆墨者,自有本家筆墨態,當為日日修行,年年磨礪,刪腐習而益以新格,門戶可自立也。
筆墨不僅是中國畫的一種表現語言,筆墨更是一種意境。筆墨有二種:一種是大筆墨,一種是小筆墨。大筆墨以意境為第一性,小筆墨以一筆一畫變化的豐富性為主體。唐、宋、元時期,山水畫家重意境,作品多以大山大水的全景構圖,表現出大自然的氣象、氣度,並且在其中抒發自我的山水情懷,筆墨語言不是主體,而是要服務於作品意度、意境的表達。我在創作中注重追求整個畫面的層次感,以及在作品的空間的節奏中體現出的山水意象。一根線在一個畫面裡起什麼樣的作用,如同在宏大的交響樂裡,一個音符起什麼樣的作用。這就是“大筆墨”意識。所以我們不能單純地去理解怎樣的用筆、怎樣地調色用墨,這是和我說的“大筆墨”意識大相徑庭的。前者是“形而下”的,“大筆墨”意識則是“形而上”的。
我在創作中多寫氣勢恢弘的宏大氣象,一眼望去往往隻見山勢而不見筆墨。其實,筆墨就像萬裡長城的磚石,當我們看萬裡長城時見到的是它的宏偉氣象,很難看清那一塊塊的磚石。但是沒有那一塊塊的磚石,萬裡長城的恢弘氣勢何來。筆墨重畫面境界的生發,而不在於小筆墨細部的變化,但當所有的筆墨聚集在一起時,能充分地表達這個時代特有的審美氣息、精神格調。
我的作品大多不是對自然的單純模仿,而是將空間和時間因素相融合,並由此構建一個光影感覺的新世界。畫面所呈現不是以單一視點所見的透視幻覺,而是由多視點所捕捉到的千姿百態、不斷變化的光、色效果。實際上,我是要用筆墨語言進行一番光影效果的實驗,使其形成一種新的語言表述方式,並借此解釋自然。
(作者為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廣東畫院副院長)
(責編:秦華、陳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