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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文化潮流中的“歷史消費”

——當代西方“通俗史學”一瞥

孟廣林  2012年04月19日09:01  來源:光明日報

  

表現《羅蘭之歌》戰爭之畫面
英國廣播公司制作的《不列顛史》系列影視
《電影和歷史》雜志
電影《勇敢的心》演播廣告


  近30年來,在當代西方日益涌動的大眾文化潮流中,歷史學也開始步出神聖的學術殿堂而成為社會大眾“消費”的重要文化資源。各種有關歷史的通俗文字作品、影視作品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構成了大眾文化中一道瑰麗的景觀。審視與反思西方的“通俗史學”,對於我們建構當代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大眾文化、探求歷史學拓展的路徑,無疑是大有裨益的。

  一

  “通俗史學”之成為大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實與“歷史”的特定意涵與價值密切關聯。早在中世紀封建時代,西方就有了此類“通俗史學”作品。在12世紀的法國,在民間游吟詩人傳誦的基礎上編撰而成的騎士武功歌《羅蘭之歌》,就是一首渲染封建騎士之道德情操與無畏勇氣的歷史敘事詩,頗為西歐當時的貴族階層所鐘愛。此外,在中世紀的英國,民間傳說中的凱爾特人抵抗日爾曼人入侵的凱爾特人國王亞瑟王,劫富濟貧的俠盜式英雄人物羅賓漢,都因諸多歌謠、傳奇等作品而為大眾所知曉。到了14至17世紀的文藝復興時期,“通俗史學”也因時代過渡與社會變遷而一度勃發。著名人文主義戲劇大師莎士比亞就撰有《亨利六世》、《理查三世》、《理查二世》、《亨利四世》、《亨利五世》等名作。這些歷史戲劇反映了英國歷史上政治動蕩與分裂,寄寓著反對封建割據與暴君專制、擁護中央集權和明君政治的人文主義理想,深受觀眾青睞。

  二戰以來西方社會所經歷的一系列巨大變化,為“通俗史學”的滋長繁盛鋪墊了深厚的社會土壤。從上個世紀90年代起,西方的“史學文化熱”逐漸升溫。在專業化的學術研究之外,衍生出以滿足大眾需求為主旨的文字、圖象歷史敘事,以及其他相關的娛樂、參觀熱。諸多大眾文字的“文本歷史”與電影、電視中的“視像歷史”以及廣播中的“音頻歷史”接踵而來,聲譽鵲起,吸引了普通百姓乃至歷史學家的共同關注,以至於有學者感嘆,“史學已經被分別描述成新的搖滾樂、新的園藝或者新的烹飪術。”(哲羅姆·德·格魯特:《消費歷史:當代大眾文化中的歷史學家和遺產》,倫敦,魯特勒吉出版公司,2009年版,第17頁)

  二

  在西方,通俗史學之文字作品常被稱之為“敘事史學”,所涉及的范疇十分寬泛,包括文化史、戰爭史、地方史、科學史、家族史、考古、歷史名人傳記等方面的內容。從事這類作品寫作的人既有新聞記者、民間學者、政治家、戲劇家、小說家,也有研究機構和大學中的專業史家。他們在作品中遠離深奧的學理闡發,擯棄枯燥的論証,以淺顯簡明、生動活潑的方式來書寫,符合社會大眾的欣賞取向。如2000年出版的由英國學者撰寫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日志》,可謂是十分有名的通俗史學作品,此書分三卷:安東尼·霍爾的《生死諾曼底》,安東尼·肖的《帝國風雲錄》,約翰·戴維森的《天下海戰》。它們以“日志”的敘事方式,對每一天所發生的有關戰爭的情況,如戰爭各方的決策與布局、戰斗事件乃至重要人物的性格、心態及其職務的變動都作了具體描述,並配上了當時留下的大量珍貴攝影圖片,最終以“鮮活”生動而又細致入微的書寫,“復原”了當時宏闊壯觀、鐵血交織的戰爭場景。問世后一時“洛陽紙貴”,暢銷歐美各地。

  歷史名人傳記在通俗史學中佔據重要地位。在這類作品中,作者通過查詢歷史檔案、文獻、採訪當事者及相關人士等方式,在歷史進程與文化傳統的社會大背景中,將名人的公共活動、私人生活、思想情趣及其事業成敗等細致地描述出來,滿足大眾對名人了解的渴求,或激活大眾對以往的歷史記憶。美國通俗史學作家S.E.安布羅斯,曾經在堪薩斯州立大學和新奧爾良大學、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等地從事歷史學研究,他的有關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和尼克鬆的傳記等,被認為是“通俗史學”最暢銷的文字作品。

  隨著電子傳媒技術的迅速發展,對歷史的大眾化言說開始借助於眾多現代傳播途徑而進入社會,通過電影、電視、互連網等展示相關歷史現象的圖景。這一趨勢將大眾了解歷史的“文本敘事”模式發展到“影像觀看”模式,由此強化了“歷史”對普通大眾的文化“穿越”力、滲透力與感染力,進一步推動了“通俗史學”的拓展。在電影方面,自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諸多西方歷史題材電影接踵問世,出現了諸如《斯巴達克斯》、《角斗士》、《亞瑟王》、《冬獅》、《勇敢的心》、《根》、《巴頓將軍》、《西部開拓史》、《拯救大兵瑞恩》、《丹東》等諸多經典影片。而專業的史學家對這一文化動態十分重視,早在1970年,美國學者就建立了隸屬於美國歷史協會的“歷史電影委員會”,並發行了一份跨學科期刊《電影和歷史》,探討有關歷史題材電影的問題。1988年,一些史學家還在《美國歷史評論》93卷第5期上探討影視和歷史學的關系,並以“影視歷史”一詞,來區別於傳統的“書寫歷史”。1994年,著名的英國新馬克思主義史學家拉斐爾·撒謬爾更是強調影視對於歷史知識傳播的重要性。他斷定,歷史實際上是一種“社會知識形式”,為了對之理解,學者們必須尋找大眾的、另類的建構、傳播、延續歷史知識的方法。專業學者的提倡,也是“影視歷史”在當代西方經久不衰的一大原因。

  三

  事實上,西方“影視史學”的迅速發展,是依賴於電視這一現代傳媒而展開的。在英國的不少電視歷史頻道中,回顧“真實歷史”的影視片佔據重要位置。如歷史連續敘事片《不列顛史》在2000年9月30日開始由英國廣播公司的電視第一頻道定期播放,內容涵蓋了從遠古到中世紀至近現代英國歷史,其中涉及盎格魯撒克遜人、諾曼人的征服、議會君主制的緣起、光榮革命、維多利亞時代、英帝國以及二戰后的歷史,獲得了大約4300萬觀眾。著名的英國電視第4頻道的名牌系列歷史片,則是由著名的英國憲政史家戴維·斯塔基講述的,其中有“亨利八世”、“伊麗莎白”、“亨利八世與他的六位妻子”,展示了都鐸王朝的歷史風雲。他講述的另一歷史系列片2004年的“君主制”,大約有200萬觀眾經常收看。有學者認為,“影視史學”迅速崛起,“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成為英國文化生活的一部分”。美國電視的歷史頻道側重於演播二戰史,但也極力拓展影視內容的空間。《木乃伊及古埃及奇觀》、《阿茲特克人》、《拜佔庭》、《計算機發明史》、《金字塔外的帝國》、《美國革命》乃至中國的《秦始皇》、《長征》等諸多的歷史紀實片,也都在這個頻道上熱播過。它們以視覺影像和電影話語,來“重現”歷史並言說后人對歷史的認知與理解,激發觀眾與歷史對話的願望,從中獲得諸多啟示。

  除了上述內容外,按照英國歷史學家哲羅姆·德·格魯特博士的界定,雜志社、博物館、劇場、互聯網站、歷史博覽會乃至游戲開發公司等,都是“通俗史學”流播的地方。不難看出,在西方,“歷史”無疑成為大眾文化消費的暢銷品。持久升溫的“史學文化熱”,使“歷史”從古奧難解、枯燥繁冗的專業研究著述中“破繭而出”,以鮮活飽滿、形象多姿的通俗形式,走進千家萬戶,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將歷史概念化、抽象化的僵化模式,為進一步探討表述和處理歷史現象的方法,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

  但另一方面也應該看到,西方“通俗史學”實際上在不同程度上也受到拜金主義思潮的影響。在一些敘事、影視作品中,“歷史”變成了被生產、被出售、被消費的大眾“商品”,追求“發行效應”、“票房效應”、“收視率”,為此不惜以任意主觀解讀乃至“戲說”的方式來吸引讀者。例如,上文提到的在美國最負盛名的通俗史學作家S.E.安布羅斯的傳記作品,就屢屢受到史學界的質疑。他曾宣稱自己的《艾森豪威爾總統傳》最初是由這位美國前總統倡議撰寫的。為了撰寫該書,他在艾氏1969年去世之前就與艾氏密切交往,相處了數百個小時,由此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的資料。但有學者通過對相關材料的查實發現,他隻不過與艾氏來往過3次,相處的時間不超過5小時。還有一些學者揭露他的有關尼克鬆和二戰的6本著述存在著不少剽竊。為此,安布羅斯及其相關出版商還作了公開道歉。針對通俗史學的這種功利化、商業化趨向,不少專業史學家憂心忡忡,奔走呼號。哲羅姆·德·格魯特博士就認為,作為大眾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通俗史學對“學術的史學”有著負面的影響,“遺產消費主義將會是一種不確定的、潛在的破壞力量”。英國著名的社會史學家帕特裡克·倔斯更是大聲疾呼,“歷史不是商品”,不能任意生產、出售與消費。

  四

  當代西方“通俗史學”的勃興,再次彰顯了歷史學“鑒古知今”的價值功能及其在建構大眾文化中的重要作用。同時,它也給歷史學本身的發展提出了迫切需要解決的大問題。作為人類文明傳承紐帶、民族精神之載體、治國安邦之經驗寶庫與人生道德、智慧源泉的“歷史”,不應該“塵封”或“禁錮”在學者的書齋、以深奧冗長的書寫方式表述出來,而應該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來加以描述和展示,成為滋養與愉悅大眾的文化食糧。既然如此,通俗史學作品就須講究趣味性與藝術性,讓受眾在生動活潑的話語表達與圖象演示中獲取歷史知識。因此,對於這類作品,應該著眼於其積極的社會文化效應,對於其中的話語“變異”與藝術加工,要有較大的寬容度。不過,也應該看到,通俗史學並非源自於純文學作品或純藝術想象,如果偏重於表現形式而忽略歷史事實,必定要歪曲和虛構歷史,淪為追求商業利潤或刻意迎合受眾的“媚俗化史學”。這種境況,將極大地淡化歷史學特有的價值與功能,消解社會大眾對歷史的求知欲望,最終必定會把通俗史學引向以調侃娛樂來“消費”歷史的死胡同。隻有避免商業化、媚俗化的傾向,通俗史學才能不斷走向成熟,在大眾文化中發揮其積極的思想效應。要做到這一點,從根本上還得依賴於“學術的史學”的長足進步。因此,歷史學家不僅應該介入歷史知識的大眾化與普及化,更應該潛心學術,不斷地探求諸多的歷史“真相”及含蘊其中的歷史法則與規律,從而為通俗史學的健康發展提供堅實的學術基礎。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

(責編: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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