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对现代学术方法的研究不应是封闭的,不能把规矩方圆作为一个把自己套起来的封套,而要把规矩方圆当作一个历史的生命的过程,不断地随着对象与感悟、材料与思想的互动而吐故纳新。深厚的人文情怀和科学的理性精神,是现代学术方法进入过程的意识内涵。它内在地规范着、审视着和评价着过程中所使用的工具、手段和程序,深刻地影响着现代学术方法的实践创新品格。现代学术方法的“用”,把自己的工具性融入过程性,从而锤炼出现代学术方法的运作和认知的品格,包括它的实践性品格、变通性品格和创造性品格。
关键词:现代学术;生命过程;实践创新品格
一、方法论的生命在于融入过程
在讲了现代中国学术(我们学术行为的文化语境),又讲了文学研究所的学术(我的工作单位)之后,由于言之简略,自有未已于言之处。不过,起码已使我们对一批世纪级的杰出学者,产生了一份“高山仰止”的敬意了。仰止的“止”字,一般解释为“之”,但止的本义是脚印,甲骨文中作足趾之形,通行义是止步或停止。然而我们切不可止步,切不可停下来一味地仰视前辈,把自己的脖子都仰酸,眼睛都仰花了。20世纪杰出学者及其学术并没有“止于至善”,世界上也不存在绝对的止于至善的境界。他们往往在史学层面的建树,高于哲学层面的建树,这既是时代使然,思潮使然,又是文化传统使然。他们在本质上是中国学术任重道远的现代化过程中的中间性存在,我们对他们的景仰应该是行进中的景仰,因而不能忘记那位玄妙论道的老子在说了“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之后,更重要的一句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①。脚的作用有二:一是站稳脚跟,二是迈步向前,绝不可用其一而忘其二。站稳脚跟的目的,还须落实到迈步前行。
对于学术方法论不仅要研究它,而且要运用它,研究的目的全在运用,在运用中变通深化,开拓创新。对方法论的深透研究非常必要,方法包含着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但研究不应是封闭的,不能把规矩方圆作成一个把自己套起来的封套,而要把规矩方圆当作一个历史的生命的过程,不断地随着对象与感悟、材料与思想的互动而吐故纳新。这就是我们特别强调学术方法的过程哲学(process philosophy) ② 的原因所在。它强调的是过程的客观性、实践性,以及与时俱进的历史主动性。诚如陈寅恪所说:“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示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 ③ 佛教的预流、入流,梵语为Srotaāpanna,《玄应音义》卷二十三说:“梵音窣路多阿半那,此言预流。一切圣道说为流,能相续流向涅槃故。初证圣果创参胜列,故名预流。预,及也,参预也。” ④ 强调了预流、入流、预及、参预等词语的动作性,也就强调了材料与问题须进入方法论的动态体系,以及随方法论指向最高结果的时代学术新潮流的过程。
学术史证明,从过程中产生的方法,必须重新回到过程之中。只有融入不断发展着的过程,才能把学术方法中不可缺少的材料(现象)——问题——感悟——比较——思辨——论证——学理原创诸如此类的环节,衔接成为互动的有化生功能的程序,也才能在程序互动中调整、修正、更新和创造方法论本身。钱钟书提倡的对不同语种、不同学科、不同文体的“打通”,“打通以拈出新意”;钱穆提倡史识对史料如握串穿钱一般会通,会通以揭示民族文化精神,都是离不开使方法论融入彼此化生的过程的。宋人陆游《冬夜读书示子聿》诗云:“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⑤ 从纸上得来的学问工夫,是要在过程中对方法论进行躬行践履才能深化的。清人魏源对明末禅师的“动以静为母,疑乃悟之父”,“读书不读我,孤负山中云”一类诗句格外推崇,认为“色相俱空,而无腐气,心甚服之”,“而儒门读之,亦可别开眼界,视《击壤集》尤清妙。”问题在于这种读书读我,动静疑悟的转化,都只有进入过程中才能落到实处。这一点魏源说得清楚:“‘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艰’,乌有不行而能知者乎……披五岳之图,以为知山,不如樵夫之一足;谈沧溟之广,以为知海,不如估客之一瞥;疏八珍之谱,以为知味,不如庖丁之一啜。” ⑥ 这些极而言之的话,在淋漓痛快地针砭迷信书本和空谈的积弊之时,未免带点经验主义的偏颇。合理的做法是把书本和言论,不仅与樵夫、估客、庖丁的初级经验,而且与高度精密的科学考察和实验结合起来,相互订正、发明、深化和完善。但是这些话的偏颇包含着强调,强调履之、及之、行之的重要性。以履之、及之、行之的务实作风,把书本和议论的知识请出书斋,在接触和突进现实中正视矛盾,形成问题,深入本质,探求真理,惟此才能实现由疑入悟、读出自我的生命体验。
这也给我们一种启示,进入过程本身也是一个过程。古典式的过程与现代性的过程,是存在着不同的过程意识和过程工具的。深厚的人文情怀和科学的理性精神,是现代学术方法进入过程的意识内涵。它内在地规范着、审视着和评价着过程中所使用的工具、手段和程序,深刻地影响着现代学术方法的品格。培根强调了过程中工具的重要性及其分类,他认为:“赤手做工,不能产生多大的效果;理解力如听其自理,也是一样。事功是要靠工具和助力来做出的,这对于理解力和对于手是同样的需要。手用的工具不外是供以动力或加以引导,同样,心用的工具也不外是对理解力提供启示或示以警告。” ⑦ 学术方法属于“心用的工具”,其主词是心,是现代意识,用以驾驭方法工具,作用于客观的材料。它的“用”,在于给学术入手的方向、方式、手段和程序,提供正面的应该这样做的“启示”和反面的不应该那样做的“警告”,把自己的工具性融入过程性,从而锤炼出现代学术方法的运作和认知的品格,包括它的实践性品格、变通性品格和创造性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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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张湘忆(实习)、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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