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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灵庚:《楚辞》文献的集大成之作

2014年10月22日16:19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国家社科基金专刊

作者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楚辞文献精萃汇刊与研究”负责人、浙江师范大学教授

《楚辞文献丛刊》(以下简称《丛刊》,全80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年出版)是国家社科基金2010年度重点项目“楚辞文献精萃汇刊与研究”的成果之一。这个项目的最终成果是两项:一是影印出版《楚辞文献丛刊》大型丛书,辑集自汉代至民国各个历史时期的《楚辞》文献207种,目标是为研究者提供最为完整的文献资料。二是撰写《楚辞文献述要》(以下简称《述要》,年内将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另行出版),对入选历代注本予以全面、系统评述,约120万字,是撰写者历年研究心得,是初涉于《楚辞》文献研究的入门引导之作,也是研究《楚辞》注本的重要参考书之一。二者是互相依存、互为补充的。

《丛刊》与《述要》两书的特点,可以概括为“新”、“精”、“全”、“深”四个字。

“新”,是指《丛刊》在编排体例上别具一格,从研究《楚辞》的专业角度来确定《楚辞》文献的书目、版本,突出重点,忠实地体现了《楚辞》文献史的面貌。回顾两千余年的《楚辞》学术史,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以下简称《章句》)和南宋朱熹的《楚辞集注》(以下简称《集注》)是两种标志性质的文献著作。《楚辞》文献研究,南宋以前,基本上以《章句》为轴心,南宋以后至民国,基本上以《集注》为轴心。编辑、汇刊《楚辞》文献丛书,必须围绕两大“轴心”来编次,故而这部丛书不再纯以时代先后或者以“注释”、“音韵”、“评论”、“札记”等分类编次,而是分成了“章句”、“补注”、“文选”、“白文”、“集注”、“明清”等系列,以注家承传、版本因袭为次序,由此体现出《楚辞》文献流传的轨迹。这种编纂方式,完全从《楚辞》文献承传内在特点出发,在目前还是首例,所以让人感觉到耳目一新。

“精”,体现在《丛刊》版本的选择上,好中求好、精益求精。王逸《章句》、洪兴祖《补注》、朱熹《集注》等著作,明代以后版刻甚多。选用何种刻本,均宜慎重、斟酌。如《章句》自明正德至民国之间,海内外大约有30种不同的刻本,其间有承传、因袭关系,但是必须花费时间逐本对勘,这样才能发现其彼此间的差异所在,而后断其优劣。《丛刊》选用《章句》有11种不同时期的刻本,是经过仔细对勘以后确定下来的。其中明正德本、隆庆本为人所罕见的善本、珍本,楚辞名家朱季海先生当年撰写《楚辞解故》,称“无由得致”,以没见此本而深感遗憾。《丛刊》辑集了《楚辞》白文7种。此类文献素为学人所忽略,当作书法作品看待。如初唐欧阳询碑帖《离骚》、《九歌》,米芾书卷《离骚》、《九歌》,都是唐、宋时期《楚辞》写本,对于校勘传世《楚辞》文本,极有参考价值。欧阳氏、米氏抄写《九歌》均无《国殇》、《礼魂》二篇,是其所依据旧本的《九歌》原貌。明人黄维章说《国殇》、《礼魂》本不在《九歌》之内,以无文献证据,后人多置之不信。欧阳氏、米氏的书法,为其说提供了有力的佐征。《丛刊》辑录了宋刻本7种、明刻本37种、稿钞校本55种,有100多种珍稀文献系首次刊布,其中不乏举世罕见善本、孤本及明清名人圈点的批校本,如辑自日本的17种古籍、辑自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的稿本,都是难得稀见的珍本,也是首次公布。其版本之“精”,于此可见。

“全”,是指《丛刊》对古今注本的征辑,务求其“全”。《丛刊》对《楚辞》注本的征辑,广泛征求,小大不捐,求其完备齐全。《丛刊》汇辑了各个历史时期的注本、稿本、排印本、批注本等,如,清郑武《屈子离骚论文》刻本,藏于江西省吉安市图书馆;清颜锡名《屈子求志》抄本,藏于上海辞书出版社图书馆;清彭遹孙批校妙观斋《楚辞章句》明刻本,藏于宁波天一阁博物馆。这些都是国内外独一无二的孤本,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最终都如愿以偿,辑录进来。《丛刊》该辑录的书,基本上已齐备。全书207种,可谓一网扫尽,超过了以往任何一种《楚辞》类的丛书,是至今最齐全、规模最大的《楚辞》文献丛书。

“深”,则体现于《述要》一书。《述要》对入选著作,详细评述,著作的底本来源、注释的因承等,均作翔实考证、评述。且别白是非,有真知灼见,切忌人云亦云,拾人牙慧,体现其研究的深度、广度。对《楚辞》研究者来说,《述要》是重要的参考依据,尤其对初涉《楚辞》的读者来说,则为其导夫先路。

《述要》在“章句”、“补注”、“文选”及“集注”四大系列之前,均有“总论”,详述其版本源渊、结构及其优劣。对《章句》明正德以下11个明、清刻本,逐字、逐篇、逐本对勘,指出虽同一祖本,而各有差别,并列出了近1000多条异文,指出造成歧异的原因,或者据洪氏《补注》本改,或者据《文选》本改,或者据朱子《集注》改。其列举大量事例,清理其间先后因袭的轨迹,使学者不至于执于一偏而忽略其间异同,而不加区别一概误作是单行《章句》本。又经稽考、研究,指出汇辑《楚辞》者是东汉王逸,而非西汉刘向,其所为《章句》本为十一卷,依《楚辞释文目录》,止于王褒《九怀》,而非十六卷或十七卷。《章句》十七卷,乃成于五代时期,在唐代以前也只有十六卷本。《七谏》、《哀时命》、《九叹》、《惜誓》、《大招》五篇,注释体例与前十一卷迥异,序及注皆非王逸所作。但是这五篇,从用语习惯,确出于汉人之手,而作者已不可考。《九思》一篇竟然出现南朝间的口语,当非汉人所注。在考辨过程中,始终以文献材料为依据,有多少材料说多少话,绝不作无根臆测。《补注》所载王逸《章句》,与单行《章句》文字异同甚多,达4700多条,绝非同一蓝本。异文直接关系到对于屈原作品的准确理解。如屈原《惜诵》“又众兆之所雠”,王逸注:“交怨曰雠。”这个“交”字,《补注》明刊翻刻宋本、汲古阁本、宝翰楼本作“父”,是正确的,“交”是错别字。仇、雠是同义词,在程度上有区别,一般的怨仇称“仇”,不共戴天的怨仇称“雠”。在先秦之世,没有比父母被杀的怨仇更严重了,所以“父怨曰雠”。由此发掘、深挖下去,伍子胥借吴国的兵以复父雠,不仅攻下郢都,连仇家楚平王的坟墓也被挖开,且鞭尸三百。这个颠覆楚国的举动,楚国人并没有谴责他,屈原也在作品中赞扬伍子胥,是符合当时“忠”与“孝”的伦理,不能用秦汉以后的伦理标准来看待,更不能因为赞扬了伍子胥而否定屈原对《涉江》、《惜往日》、《悲回风》三篇作品的著作权。对于名家的圈点、断句,用中华书局的标点本对照,发现中华标点本诸多断句错误。如清谭献批点金陵本、日本柳啓美批点日本翻刻宝翰楼本在断句标点方面均有参考价值,可以纠正中华本的标点错误或校勘错误。《述要》逐条列举,详加考证、分析,希望今天的《楚辞》研究者充分关注前人这方面的成果。

《述要》对于明、清以后的130余种《楚辞》注本,稽考作者的著书动因、底本出处、注释承传、是非得失及其文献价值所在,均作系统评述。无论从宏观,抑或微观,实事求是,客观公允,且对前贤疏误,多所驳正。如,对明人汪瑗《楚辞集解》的评价,肯定其超越前代的成绩。训释《离骚》“败绩”为“车覆”,“康娱”是并列复合词,而非太康之类,均属汪氏前所未有的创获。指出后人将此类创新,委属于清代戴震《屈原赋注》,是不公正的。又如清代黄思彤人品低下,鸦片战争时期,曾充当给英夷引路的角色,是近代史上为人不齿的汉奸。而他所作的《离骚分段约说》,能紧密结合司马迁《屈原列传》,划分《离骚》十七段,阐发屈原意旨,别具一格,饶有新意。尤其对“求帝”、“求女”二节的解释,一归之于“国无人”,使一篇前后呼应,浑然成为一体,让人耳目一新。则不可因其人而废其说,故而破例收录其书,并作实事求是的评议。

(责编:赵晶、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