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020年以后,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一定会慢下来,但不会太低,这不仅因为东亚经济在人均收入达到中高水平以后都保持过较快的增长,国际上有先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内部的地区差距造就了巨大的投资和生产率的改善空间。
张军 复旦大学“当代中国经济”长江特聘教授,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蒋学模经济学奖和张培刚发展经济学优秀成果奖获得者。长期从事中国的生产率估计、增长核算以及经济增长的研究。曾是伦敦经济学院、哈佛大学、华盛顿大学、早稻田大学等的访问研究员和讲座教授。大量论文见之于《经济研究》《经济学季刊》《中国社会科学》及Journal of Asian Economics、Journal of Chinese Economic and Business Studies等。
自2010年以来,国际上讨论中国经济未来前景的热情重新高涨。首先是因为中国经济变大了,变得重要了,人们不仅不能忽略中国经济,而且必须要了解在不远的将来,世界经济格局将因为中国经济的主导而发生怎样的变化。
同时,正如中金研究部黄海洲先生所说,他最近亲身感受到华尔街的很多投行对中国经济的前景很不看好,仔细思考后发现,那些对冲基金或许认识到当前唱衰中国是有利可图的。唱衰中国的还有很多著名的经济学家,最有名的两位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和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的鲁比尼。他们认为中国经济在未来两三年时间里就会出大的问题。这些言论都很有市场。
过去三年,我比更多的人有更多时间去阅读、观察和思考中国经济,这使我今天能跟大家分享一些我个人在中国经济前景问题上的看法。我想谈三个方面:一是为什么我们能实现高增长?第二,未来我们还能增长多久?最后是影响未来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条件,以及这些条件在未来是不是能得到满足。
我们为什么实现了高增长
不仅因为资本积累的速度加快,中国有不断提高的投资率,更重要的是总体的投资效率、技术的进步都非常明显。
按照当年价格计算,中国经济总量现在已经有差不多50万亿元,将近美国经济总量的一半。中国不仅有如此巨大的总量,而且增长速度非常快。按照名义值计算基本上平均5年翻一番,即使按可比价格算,平均7年也可以翻一番。估计按照目前的增长趋势,只要中美两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率之差维持在3.5%-4%,中国的GDP总量在2020年前后跟美国持平甚至超过美国是肯定的。
讨论速度的含义是很有意思的。著名经济史学家安格斯·麦迪森教授曾经复原西方早期经济史数据后发现,在18世纪之前的西方世界,人均收入的变化非常缓慢,翻番几乎要1400多年。到英国工业革命后,随着技术的革命性进步,很多西方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才真正加快,很多国家实现人均收入2-3%的增速。二次大战后,这个世界更不一样了,出现一些增长特别快的经济体,主要集中在东亚地区,有日本和东亚四小龙,可以保持7-8%的增长率,10年就可以实现人均收入翻番。所以谈到高速增长这一现象,并不是很遥远的事情,也就半个世纪的历史。
为了理解这些现象,经济学家提出了一个简单而重要的概念,就是所谓“收敛假说”。意思是说,一个比较落后的经济体有可能实现比富裕国家更高的增长率。原因在于,落后经济体的分母小,增长率容易更高;更重要的是,落后经济体可以模仿发达经济体的制度、技术和生产方式,容易赶超后者。
这个假说非常重要,但是,它并没有给出实现收敛的条件。1994年世界银行出版了非常有影响的研究报告《东亚奇迹》,对东亚经济高速而持续的增长做了系统性的研究和总结。尽管存在争议,但为我们认识经济收敛发生的条件提供了重要参考。
经济学家发现,要实现经济发展,一个国家必须有较快的资本积累。我这里引用1979年诺贝尔奖经济学获得者阿瑟·刘易斯的一段话:经济发展的最核心问题是加快资本积累,就是这个国家的国民收入中用于储蓄和投资的部分要大幅度增加,国民收入不能都消费掉了。现在欧洲很多国家为什么出现经济不增长?一方面因为收入水平相当高,增长动力没有了,但同时这些国家的国民储蓄已经很低了,每年挣的钱都用于社会保障和其他消费了,甚至要举债用于消费和社会福利开支。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于非常贫穷的国家,比如非洲国家,经济发展一直不尽如人意。战后半个多世纪,世界银行在非洲尝试了所有增长的模式,没有一个成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储蓄率过低。上世纪60年代后,香港和台湾地区、新加坡、韩国成功实现经济增长,共同特征就是储蓄率较高。
问题是如何实现较快的资本积累呢?前苏联的资本积累也很快,那些曾经实行计划经济体制的国家也都有很高的积累率,但经济并没有很好发展,即使有过高速增长,也只是昙花一现。主要是因为技术不进步,投资多了,资本的边际回报就会递减,增长就变得不可维持。事实上,对于较落后的国家而言,确保资本的积累过程伴随足够的技术进步是非常重要的。
中国在过去20年保持了较高的投资率,使得资本存量快速增加。我的计算显示,过去20年资本存量平均每年增长约12%,高于改革开放头10年,因此资本产出也随之快速提升,而这正是中国GDP增长最快的时期。
要指出的是,中国资本积累的加快伴随了技术进步,这与前苏联很不同。在中国,技术进步很大程度上依赖贸易。过去20年,进出口贸易增长非常快,而且贸易扩张主要通过外国在华直接投资(FDI)实现,这是技术进步的重要来源。对中国经济发展来说,进口甚至比出口更重要,因为中国进口的大都是资本品和中间品,其中都包含着技术。以贸易和FDI为途径吸收和消化国外技术,并逐步实现技术的升级和本土化,是中国技术进步的基本方式。资本积累是否伴随了技术进步,可以用最简单的增长核算方法看出来。原理是,投入要素增长率的加权值是否大于产出的增长率。两者之差被称为“全要素生产率”(TFP)的增长率。对前苏联的增长核算显示,只有1965年前TFP表现还不错,此后就出了问题。用同样方法研究东亚四小龙发现,TFP的增长率是正的。这是核心的区别,两者的增长机制完全不同。
迄今为止的研究都发现,中国在高速资本积累期间依然保持了较好的TFP增长率,大概每年平均3-4%,对GDP增长的贡献平均在35-40%,即使与东亚经济体相比,也相当不错。过去20年,伴随资本积累过程的是市场开放、竞争、贸易扩张和外商直接投资的增长,所有这些都帮助中国可以维持较好的技术进步速度。为什么中国经济可以增长这么快?我想,不仅因为资本积累的速度加快,中国有不断提高的投资率,更重要的是中国总体的投资效率、技术的进步都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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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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