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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与魏晋玄学

2021年07月14日08:35

清华大学王晓毅主持完成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周易〉与魏晋玄学》(项目批准号为:12BZS024),最终成果为同名专著。课题组成员有:张齐明。

魏晋玄学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的重要发展阶段,而《周易》则是玄学家构建理论体系的最重要经典之一,与《老子》《庄子》并称“三玄”。魏晋玄学与《周易》关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孔颖达的《周易正义》,将王弼《周易注》与韩康伯的《系辞注》等合为一书,奠定了尔后王、韩易注在中国易学中的主流地位,成为历代官方易学的文本,影响极为深远。因此,王弼、韩康伯的易学著作,一直为学术界所关注。汤用彤先生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撰写的王弼易学的三篇开拓性论文:《言意之辨》、《王弼大衍义略释》与《王弼之〈周易〉〈论语〉新义》。堪称20世纪这一课题研究的里程碑之作。继汤用彤先生之后,尽管学术界对这个领域继续用力,但大多数成果主要集中在王弼易学方面,至今未见系统研究魏晋玄学与《周易》关系,展现魏晋玄学义理易学发展细节的学术专著问世。

该成果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开掘了大量史料,并运用社会历史与学术思想相结合的方法,从士族社会政治与玄学义理易学、义理易学与象数易学、义理易学内部不同观点之间的互动角度,全面研究了魏晋不同时期玄学流派与《周易》的关系,即正始、竹林、元康、东晋时期玄学义理易学的发展史,提出了一系列新的学术见解,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 《周易》与正始玄学

该成果主持人对王弼家学渊源、学术方法以及本体论特点做过深入研究,有较多的前期研究成果,经过充实提高,融合到该成果中。在以下两个问题上,取得了具有原创性的研究成果。

(一)将黄老道家“因循”哲学纳入研究视野

学术界认为,“援老(老庄)入易”是王弼《周易注》的特色。该成果则认为:道家的“老”,不是老庄而是黄老。王弼以黄老道家“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的“因循”政治哲学为指导,创造性地发挥了《易传》中的时位学说。以卦时统帅爻位,从社会人事角度,将六十四种卦解释为六十四种社会时势即六十四种成功之道,试图为统治者顺应时变,灵活运用儒、法、兵等诸子学说经邦治国,提供决策智慧。

(二)对何晏易学的性质,提出了新的观点

何晏、王弼是魏晋义理易学的领军人物,但两人的贵“无”论哲学并不完全相同,所以对六十四卦“时义”形成原因的解释存在差异:王弼将事物变化动因归于自然之性,“时义”反映的是事物自身发展变化的规律,故用社会人事解易。何晏思想比较芜杂,汉代元气论影响较大,有较多的象数因素,在汉易与对王弼新说之间徘徊,留下了“自言不解《易》九事”的时代困惑,其中之一,就是“时义”的本质。

二 《周易》与竹林玄学

学术界对这个问题的探讨,一般局限于阮籍《通易论》个案,而对竹林玄学易学思想的整体状况,未做系统梳理。该成果将竹林玄学划分为三个阶段,将阮籍的《通易论》、向秀的《周易注》佚文、嵇康与阮侃关于“宅无吉凶”四篇论文中涉及易学的相关文字置于学术变化大背景中作综合分析,提出了新的见解:认为竹林玄学以义理易学为主导方向,但是在汉代“象数”问题上存在两种态度,一是以嵇康、阮籍为代表,持宇宙气化论,继承了汉代象数易学的诸多因素,有神秘文化倾向;二是以向秀为代表,继承了王弼的贵“无”本体论与义理易学,比较彻底地否定象数,反对神秘文化,开启了西晋义理易学的发展方向。

三 《周易》与西晋玄学

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着重分析了“言意之辩”这种源于《周易》的学术方法,对元康玄学不同学派的影响:王衍、乐广的贵无派持“言不尽意”论,裴頠的崇有派持“言尽意论”,郭象的“性”本体论持“寄言出意”论。该成果的创新之处,是对张璠《周易集解》的研究。汉唐之际易学文献中,有三种以“集解”形式存在的重要著作:《荀氏九家易集解》、张璠的《周易集解》与李鼎祚的《周易集解》。张璠的《周易集解》,则因传世佚文甚少而备受冷落,至今未见专题研究论文。该成果对该书进行了深入探讨,通过对相关人物与佚文的考证,认为张璠的《周易集解》,大约成书于西晋后期,是魏末至西晋时期二十二家义理易学《周易》注释的汇集;作者既有礼法派,也有玄学派,并非王弼易学的简单复制,体现出西晋义理易学的多元化发展特点。

四 《周易》与东晋玄学

在魏晋玄学研究领域,东晋时期属于薄弱环节,不仅学术成果少,并且集中在韩康伯易学与张湛《列子注》个案研究上。因此,东晋玄学与《周易》的关系,成为该成果用力最多的时段,创新之处多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一)将东晋玄学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1)恢复阶段(317~344年),以王导、庾亮为代表的中兴名士,纠正了西晋元康放达派的失误,在实践中推行“名教即自然”的主流派玄学理念,礼玄双修。王弼《周易注》立于官学,奠定了东晋士族社会的思想基础。(2)鼎盛阶段(345~385年),又可分两个时期:前期为345~354年,在司马昱、殷浩等第一代永和名士的推动下,太和十年间清谈达到鼎盛,象数与义理在清谈中激烈交锋,但无重要学术建树。后期为355~385年,以谢安、王坦之为代表的第二代永和名士走上了历史前台,清谈盛况虽不如前期,但多有学术创建,韩康伯的《系辞注》与张湛的《列子注》是代表作。(3)衰落阶段(386~420年),以王恭、王忱、殷中堪、桓玄为代表的太元名士,生活放纵而无学术创建,士族社会与玄学文化走向没落。

(二)王弼《周易注》与东晋官方易学

王弼《周易注》立于官学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反映了魏晋义理易学取得了官方意识形态地位。遗憾的是,王弼《周易注》立于官学的时间,古代文献中没有明确记载,因此学术界在这个问题上众说纷纭。经考证,王弼《周易注》于东晋太兴二年(319年)六月始立官学,标志着魏晋玄学义理易学成为官方政治哲学。尽管太兴四年(321年)增补郑玄《周易注》,太元九年(384年)增补王肃《周易注》,形成王弼、郑玄、王肃三家并立官学的局面,而王弼易学无疑占主导地位。这种格局,是东晋玄学名士与司马氏皇权“共天下”在经学领域的反映。

(三)东晋“易象妙于见形”之辩及其意义

东晋咸康六年(340)年,孙盛与殷浩就“易象妙于见形”发生了论战。《世说新语·文学》记载了这场辩论,刘峻的注释引了一段关于易象问题的文章,没有注明文章的作者。因此学术界对这篇未署名文章的作者出现了不同观点。该成果认为,该文章不是殷浩的作品,是孙盛的《易象妙于见形论》。孙盛认为易象揭示了“卦气”的运行奥秘,直接反映了事物的本质与规律(道);殷浩则认为易象不可能完全表达圣人的思想,应当运用形名方法,通过分析形器的外在现象,揭示其内在的本质规律(道)。这是魏晋玄学义理派与传统象数派在东晋新形势下的思想交锋,为韩康伯以义理为本融合象数的新易学,提出了新的时代要求并提供了思想资源。

(四)从“公谦之辩”看魏晋义理易学的功能

东晋中期的玄学思想界出现了一场重要的论战,辨析“公”(公开坦诚)与“谦”(谦虚退让)两种品德的关系,史称“公谦之辩”。论战中各派均通过对《周易》之《乾》《坤》《谦》《损》卦义解释,支持自家的学说。学术界对“公谦之辩”的研究,多从伦理哲学角度展开。该成果则通过梳理相关史料,揭示了魏晋玄学义理易学在实践中的真实作用:认为以王弼《周易注》为代表的义理易学没有实现其原初设想的决策功能———摒弃象数派的占卜方法,通过理性分析“时位”正确决策。其实际作用是通过解释《周易》的言辞,阐发社会政治与道德人伦的一般原理。

(五)韩康伯易学对“象数”的融通及其意义

东晋韩康伯所著《系辞注》上下、《说卦注》、《序卦注》、《杂卦注》5篇不仅是东晋玄学的代表作,也是易学史上的学术重镇。面对江南地区神秘主义文化传统与象数易学的复苏,以摒弃象数占卜为特色的王弼易学显然不能适合时代需要。为了保持玄学对社会的影响力,开始了玄学义理易学与象数易学的融合过程,韩康伯易学应运而生,其贡献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韩康伯将玄学前辈的各种宇宙本体学说———他将王弼的贵“无”论、嵇康阮籍的“元气”说和郭象的“独化”论融为一体。提出了独特的

“太虚”理论与“机理”学说,以玄学的本体论哲学成功解释了《易传》所涉及的象数问题,消除了义理易学与数术占卜之间的理论矛盾,将神异现象纳入玄学的“自然”哲学体系内予以理性融通。这一变化不仅适合了东晋时期思想文化环境的变化,而且弥补了王弼易学的局限,扩大了义理易学的解释空间。

其二,张湛《列子注》是东晋玄学的集大成之作,但该书的基本论点来源于韩康伯的《系辞注》。即韩康伯的哲学思想,在张湛《列子注》中得到进步发展。张湛的年龄小于韩康伯,韩康伯于公元375年逝世,而张湛至少在公元382年仍健在,任中书侍郎。在历史文献中,韩康伯主要政治活动的时代是太元之前,而张湛则在太元之后。《列子注》的成书应当晚于《系辞注》,大约创作于东晋后期的隆和元年(362年)至太元七年(382年),太元时期的可能性较大。张湛将韩康伯的“大虚”观念,发展成“太虚”学说;将韩康伯的“几”、“数”、“理”观念,发展成系统的“机理”“理数”学说,建立了新的宇宙哲学体系,以理性思维解释了各种神秘现象。

总之,该成果对魏晋各个时期玄学与《周易》关系做了系统梳理,对许多学术难点进行专题研究,提出了一系列新观点,而且这些观点相互联系,构成了比较完整的解释系统,比较清晰地展现了魏晋义理易学的历史发展脉络,对推动本学科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责编:王小林、黄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