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中华文化在薪火相传中不断凝聚力量、发扬光大,在求同存异中与时俱进、历久弥新。优秀传统文化不仅是民族凝聚力和认同感的体现,也是时代文化建设的智慧来源。中国古典目录学,自成为一门学问至1919年,始终履行着指导读书治学,构建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的使命,为连接古今的桥梁。
问津古典学问的门径
要问津优秀传统文化,中国古典目录学则是问津之筦钥。追溯中国古典目录学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原始社会最简单的记事方法,虽然还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目录,但被后来民间生活中的账簿记事之类继承了下来,并且高雅的学术殿堂也对此钟情甚深,对目录所具有的提要钩玄本事爱不释手。《诗》《书》之序,即是雏形。至刘向奉诏校书,“九流以别,爰著目录,略述洪烈”,撰为《别录》,目录之名自此合二为一。此后,官私目录,代有著述,也不乏专门之家。到宋代,始有目录学之名。清修《四库全书总目》,目录编撰达至鼎盛,目录学也发展到顶峰。直到近代,受西学冲击,中国古典目录学方退出主流学术舞台,至1919年终结。
在此过程中,中国古典目录学家依靠分类体系、书目著录的取舍以及对典籍的提要来完成对各朝各代典籍的品评,介绍作者,讲述学术分合传承,典籍优劣、价值高低,集中体现中国各门古典学术源流及其传承关系,反映当时学者学术批评思想和方法以及学术倾向,完成了中国古典目录学指引读书治学门径,引导学术,领航思想,传承文化的任务,承载了中国古典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
这些功用的总结,是清人完成的。清人总结中国古典目录学为“学中第一紧要事,必从此问涂,方能得其门而入”,兼具“折衷六艺,宣明大道”、“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功能。清人认为,“不通《汉书?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此二语,很是形象。《汉书?艺文志》著录的是汉代及其以前的书籍,是问学先秦文化的门径。只有明晓了先秦文化,方能继续了解中国秦汉以降文化。故而,可以说不通《汉书?艺文志》,无以读天下书。而《汉书?艺文志》又是中国现存最早史志目录,以它现身说法,无疑是形象生动讲明目录学之旨的绝佳之例。至于《艺文志》,是对一代或一朝典籍的总汇,读之,学术传承脉络、著述得失优劣等一目了然,自可担当起学问眉目,著述门户之责。此二语合璧,恰如其分彰显出中国古典目录学旨趣,为其特质生动准确概括。
中国古典目录学的主流
“四库”体系既是中国古典目录学体系的主流核心成员,承载着中国古典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又可独自成学。“四库”是以经史子集四部为序的图书分类名称。唐玄宗时,在长安、洛阳两都聚集以甲乙丙丁为序的四部之书,分经史子集四库,四库由此得名。
四库得名,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自刘向刘歆父子确立六分法,班固《汉书?艺文志》继刘氏父子六分法,到西晋武帝咸宁年间,秘书监荀勖根据魏元帝秘书郎郑默《中经》,以甲乙丙丁四部为序,编写子部先于史部的《中经新簿》,到著作郎李充编定《晋元帝四部书目》,重分四部,才确定以甲乙丙丁为名的经史子集四部顺序。到唐初修《隋书?经籍志》时,以经史子集为名为序的四部分类正式确立。到唐玄宗聚书时,经史子集四部分类则有了四库这样的代称。从此,官私目录,大率以“四库”所代表的经史子集四部来著录一代或一朝的书籍,并完成了对中国古典学科体系及知识系统的建构。由此,也使它奠定了自己在中国古典目录学体系中的主流与核心地位。
当然,谈四库不能不谈《四库全书总目》。《四库全书总目》是18世纪尤其是明代以前典籍的总汇。它的撰修使中国古典目录学发展到了最高峰,阅读它,无疑可以一窥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华,为后来者指引研究中华传统文化学问的门径。张之洞认为《四库全书总目》是学问门径诸生良师。余嘉锡称《四库全书总目》具有“衣被天下,沾溉靡穷,嘉、道以后,通儒辈出,莫不资其津逮,奉作指南,功既巨矣,用亦宏矣”的效力。还有学者把它比为目录学中的《红楼梦》。确如其言,自《四库全书总目》问世以来,不少大学问家都是从中汲取养分,奠定深厚学问功力的。并且,正是《四库全书总目》的问世,使“四库”的发展走向顶峰。
当然,这也是历史的必然。盛世必然需要一部大型目录著作,来完成引领思想文化界学术导向的历史使命。对于“四库”指示读书治学门径,传承文脉,引领道统方面的功用,以及其在目录学体系中的主流核心地位,乾隆讲得非常明白。在《文渊阁记》中,他从时空两方面对“四库”进行阐述,他说:“古今数千年,宇宙数万里,其间所有之书虽夥,都不出四库之目也。”这里“四库之目”,即按照四库著录的书目。乾隆实际道出了“四库”涵括古今载籍的特性。在《文溯阁记》中,乾隆对“四库”的领悟是:“世无文,天理泯而不成其为世,夫岂铅椠简编云乎哉!然文固不离铅椠简编以化世,此《四库》之辑所由亟亟也。”透彻点出“四库”所承载的文理道脉,表明自己绍先继祖,传承文脉,接续正统,宣扬道统的志趣。而历次谕旨,如“四库所录包括古今,义在衡鉴千秋,非徒取尊崇昭代”等等,只要涉及四库,乾隆无不强调“四库”包罗古今载籍,指引读书治学门径,宣德达教的特质。
的确,一览四库所著录,中国古典学术思想文化及其体系以及知识储存尽收眼底。以此特质,加以典籍著录主流地位,“四库”,足可为名副其实的中国古典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的代名词,在中国古典目录学中发挥着主流与核心的作用。同时,以此特质,加以四库独尊过程中所形成的理论、所有的领军人物代表著作以及研究群体等,四库学又是可以脱离中国古典目录学独立成学的。
沟通古今的桥梁
中国古典目录学的发展历程就是一部中国学术文化发展史,可以解读中华进程,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延续中华文脉。中国古典目录学是问津中国古典文化的钥匙和沟通古今的桥梁,担负着连接古今的重任。
第一,发挥中国古典目录学读书治学门径功能,指导时人阅读优秀传统文化书籍,接受优秀传统文化熏陶,弘扬传播优秀传统文化。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永远不能离别的精神家园。阅读优秀传统文化书籍,日涵月养,不言而教,自会成蹊。判断哪些是优秀传统文化书籍,需要慧眼品定。中国古典目录学正可帮助时人完成这个鉴识任务,有效指导阅读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书籍。
第二,借鉴中国古典目录学体系所具有的构建古典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的功能,为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文化自信体系服务。今天中国要在世界文化之林中获得应有地位,重塑东方文化代表的身份,势必要挖掘并发挥本国固有的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的潜力与优势,以为当今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文化自信体系提供借鉴。中国古典目录学体系,尤其是其主流核心“四库”体系,承载着中国古典学科体系及其知识系统,正可为当今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文化自信体系服务。
第三,从中国古典目录学优秀典籍中汲取富有中国特色的语言养分,结合近代以来的革命话语形成中国新时代的文化自信话语体系,用中国特色的话语向世界阐释自己。通过对中国古典目录学中要籍的梳理,还可以摸清我国古代要籍基本状况,发掘其中的记忆遗产,而其中可以作为中国文化代表的记忆遗产,完全可以推出去申请世界记忆遗产,为之搭建世界平台,这对典籍的保存与传承意义重大。
总之,中国古典目录学在保存、总结、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服务于新时代等方面都具有一席之位。我们应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去粗存精,去伪存真,充分吸收其中的优秀传统文化内涵,发掘它的价值,为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服务。
(作者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清代目录学研究”负责人、首都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