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网站入口

站内搜索

《人文学导论》第七期成果简报

2017年06月23日16:49来源: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办公室

2016年6月11日,北京大学“人文学导论”课题组在北京大学燕南园56号院举办了"月落重生灯再红——从昆曲复兴到汤学热潮"的主题沙龙。中国古代戏曲协会会长、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叶长海先生与来自首都几所高校和研究机构的师生共聚一堂,漫谈昆曲复兴与汤显祖热潮。美学家、北京大学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叶朗先生,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龚和德,中国戏曲学院教授、原中国戏曲学院院长周育德,北方昆剧院导演、北方昆剧院原院长丛兆桓,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名誉院长孙毓敏,国际美学协会主席、中华美学学会主席高建平,中国国家话剧院一级编剧、中国戏剧文学学会副会长张健钟,中国戏曲学院党委副书记徐超、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周秦、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康保成、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教授施旭升、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张福海、上海戏剧学院教授李伟、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刘政宏、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郑志良、中国传媒大学戏剧戏曲研究所副教授丁明拥、戏曲学者陈超、国家京剧院青年演员张鑫、中国戏曲学院国际文化交流系讲师孙焘、《中国艺术报》编辑金涛,资深编辑、天舟文化总裁助理罗亭,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朱孝远、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李简、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林一、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顾春芳、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陈均等三十多位专家学者以及来自北京大学、中国传媒大学的部分同学参与了此次活动。本次沙龙由顾春芳教授主持,活动以叶长海先生主讲及专家学者对话的形式进行。

月落重生灯再红——从昆曲复兴到汤学热潮

——著名学者叶长海谈昆曲和汤显祖

2016年6月11日,北京大学“人文学导论”课题组在北京大学燕南园56号院举办了题为"月落重生灯再红——从昆曲复兴到汤学热潮"的沙龙活动。本次沙龙请来了中国古代戏曲协会会长、上海戏剧学院教授叶长海先生主讲昆曲和汤显祖。沙龙开始,主持人顾春芳首先向与会者简要介绍了叶长海先生。她说叶先生在四个方面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是他做学问从核心处突破,二是他拥有开阔的学术视野和人生境界,三是他表现出了学科建设领导者的宏大气魄,四是他有非常坚韧的学术人格和学术品格。顾春芳说今天沙龙的主题是她跟叶长海先生一起定的,定下这个题目有三点含义:第一,《牡丹亭》中杜丽娘临死时的台词就是“月落重生灯再红”,追求和重生是《牡丹亭》的两大主题;第二,二十世纪是昆曲在艰难中等待复苏的漫长百年,“月落重生”也包含着昆曲复兴的时代呼唤;第三,在今天中西方文化碰撞和交融中,“月落重生灯再红”的主题表达了戏曲界、昆曲界对于中华文化复兴和崛起的共同守望和文化担当。

居危思变——传统文化新生前的阵痛

叶长海首先谈到了中国文化的危机。他说解放以来从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的三十年,中国戏曲的一大特点就是“三十年不变”。到了八十年代,当我们打开国门时,西方文化涌入中国给国人带来了强烈的文化危机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大家都在讨论中国文化是否碰到了危机的问题,他个人主张“积极的危机论”,认为中国文化的确遇到了危机,但可以走出危机。回顾中外戏曲史,叶长海指出戏曲的辉煌年代总是短暂的,下一个黄金时代来临之前都要经历较长的低潮期。他说:“从历史上来看,危机一直存在,各种文化,戏曲、小说、诗歌都有危机。”他认为危机也可以变成好事,碰到危机能促使大家“居危思变”,从这个角度来说危机可以说是新生前的阵痛。他以上海的戏剧为例,二十年前上海的大剧种是京、昆、越、沪、淮,昆曲最古老,昆曲的观众年龄偏大,其他年轻的剧种观众更多。二十年后的今天,昆曲的观众最多、最年轻,越剧、京剧的观众反而少了,年纪也偏大。叶长海说,昆曲的这种变化是由学者、艺术家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也表明我们中国文化根深蒂固,本不该亡。新时期国际社会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分重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昆曲评选为第一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口述文化,对昆曲复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谈到昆曲的传播,叶长海说昆曲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剧种,因此他反对把昆曲作为地方戏来看待。他认为昆曲要吸引观众,一方面要靠演员,另一方面“唱”也很重要。因此戏曲的演唱应保持原有的语言,不能用普通话唱昆曲,他认为靠近苏州话的昆曲最有味道。

海盐腔——汤显祖戏曲的最初唱腔

汤显祖和昆曲有什么关系?叶长海指出,汤显祖的戏演的最好的就是昆曲,他的戏也成为许多剧团的当家戏。不过,汤显祖的戏开始演出时不是昆曲,而是另外一个剧种,或者说另外一个声腔,即海盐腔。叶先生说最早发现这个问题的是徐朔先生,徐朔在汤显祖的《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中发现汤显祖的戏不是昆山腔,而是宜黄腔,或者说宜黄化了的海盐腔。叶先生认为徐朔的这个说法太复杂,可以直接说汤显祖戏曲的最初唱腔就是海盐腔。明代没有人使用“宜黄腔”这个词,至少目前找不到文献材料来支持这个说法,因此他认为回到海盐腔比较合适。他引用汤显祖《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中的一段话进行解释,这段话的原文是:

此道有南北。南则昆山之次为海盐,吴浙音也,其体局静好,以拍为之节。江以西弋阳,其节以鼓,其调喧。至嘉靖而弋阳之调绝,变为乐平,为徽、青阳。我宜黄谭大司马纶闻而恶之。自喜得治兵于浙,以浙人归教其乡子弟,能为海盐声。大司马死二十余年矣,食其技者殆千余人。

叶先生说从这段话可以知道声腔有南北,昆山和海盐腔的共同特点是“体剧静好”,唱的比较安静。到了嘉靖时,汤显祖说弋阳腔消失了,变为乐平、徽、青阳腔了。当时宜黄出现了一个抗倭名将谭纶,官拜兵部尚书,人称大司马,他不喜欢弋阳腔,所以带了一批浙江的演员教宜黄子弟海盐腔。谭纶去世后二十年,宜黄唱海盐腔的有上千人。叶先生依据这一段材料认为汤显祖的戏写出来,开始演唱的既不是昆山腔,也不是弋阳腔、宜黄腔,而是海盐腔。此外,汤显祖中进士后在南京礼部做了八年官,据历史记载当时南京还是海盐腔,叶先生说这也可以证明汤显祖的戏曲最初是用海盐腔来演唱的。

一往情深——《牡丹亭》中的忆女情结和汤显祖的有情世界

叶长海先生认为《牡丹亭》中有一个隐藏的情感主题,即忆女情节。焦循在《剧说》中说到,汤显祖写《牡丹亭》写到“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时在中庭的柴堆里“掩袂痛哭”。《牡丹亭》中杜丽娘死后,杜母和春香在整理小姐的旧物时睹物思人。春香在整理头饰、衣服时就说这件衣服是小姐送给她的,那件衣服也是小姐送给她的。写到这里,汤显祖心生感慨,就有了“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这一句,并且还“掩袂痛哭”。这一出戏叫“忆女”,就是忆念女儿,叶先生认为这一段掺入了汤显祖本人的经历。在写《牡丹亭》之前,汤显祖在遂昌任上死了两个女儿。后来王锡爵家演了《牡丹亭》,王锡爵看后发出“吾老年人,近颇为此曲惆怅”的感慨,因为他也死了女儿,跟汤显祖有相似的经历。据此,叶先生认为忆女情节是《牡丹亭》的一个隐藏的情感主题。父亲杜宝因杜丽娘死了非常伤感,唱了一句“怎能够月落重生灯再红”。这是一个问句,叶先生认为这个问句是对生命的眷恋,也是对人生的一种叩问。他说:“杜宝其实就是汤显祖。”杜宝公而忘私,汤显祖当了官也没法照顾家庭,没有照顾好女儿,所以《牡丹亭》中有忆女情节,汤显祖在里面表达了某种自责情绪。

叶先生说《牡丹亭》是一个多层次的戏曲,首先它有一个很好看的表层,里面有离别、团圆、中状元等好看的故事。中间的一层是戏中美妙的文辞,可说是当时的巅峰之作。它的深层是一些人生哲理,忆女情节就体现为一种人生的哲学。叶先生说,汤显祖有丰富的生活经历,使得他的情感和精神世界非常复杂,因此他的戏既好看又耐看。《牡丹亭》的内涵丰富,除了跟汤显祖的生活经历和人格特点有关,还跟他是一个思想家有关。汤显祖的学问很好,经常在文字中表露出某种思想,比如当时影响很大的个性思想。明末最有特色的思想就是以李卓吾、达观和尚、徐文长为代表的个性思想,汤显祖的思想受到他们的影响,有佛教和道家思想的影子,不过叶先生认为汤显祖在根子上是一个儒家,世上的事情始终是他的牵挂,这种挂念断不了。达观和尚见汤显祖有慧根,想点化他,写信跟他说“情有理无”的观点。汤显祖回信写道:“达师应怜我,白太傅、苏长公终是为情使耳。”汤显祖说达观和尚应该可怜可怜他,不要让他把“情”丢掉而进入到一个纯“理”的世界,即使白居易、苏东坡如此信佛的人,最后也都是为“情”而死。他想告诉达观,他没有办法彻底离开“情”,还眷恋着有情世界。叶先生认为,《牡丹亭》的题词可充分表明汤显祖的重情:

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在这部分题词中,汤显祖说杜丽娘是有情之人,有了情以后,生可以死,死也可以生;情没有到,就只会相信生不可死,死也不能复生。他感慨人非“通人”,人世之事也非人世的常理所能统统包容的。人们只知道有些事从理来看不可能,哪里知道从情的角度来看是可能的。叶先生说,据此可见汤显祖的东西在在都体现为一个“情”字。

进入生命的核心处——艺术与学问的关键

叶长海先生主讲完毕,与会专家学者围绕着讲座内容进行了深入交流。沙龙主持人顾春芳首先发言,她说:“叶长海先生今天的讲座可用‘意趣神色’四个字来概括,他的发言是几十年学术思考的体现。叶先生提醒我们,经典和伟大的思想总是有丰富的意蕴,既然有说不尽的莎士比亚,就有说不尽的汤显祖。”随后,北京京剧院的青年演员张鑫为大家表演了京昆《铁冠图》。陈超紧接着谈论了对“京昆”的看法,他希望在京剧班里提倡昆曲,以此来复兴昆曲艺术。孙毓敏从京剧剧本少的现状出发,呼吁多培养编写剧本的重点人才,以挽救中国戏曲衰落的状况。丛兆桓对比了汤显祖和莎士比亚的不同,指出汤显祖在很多方面超过了莎士比亚,但现实知名度和影响力却无法跟莎士比亚相比,因此他认为当务之急要努力宣传汤显祖,努力在学术界形成百家争鸣的研究氛围。康保成从清朝昆班如何演《牡丹亭》、临川四梦是三梦还是二梦、《牡丹亭》是爱情剧还是色情剧三个问题出发,分享了他对这三个问题的看法。周育德围绕“月落重生灯再红”的主题谈了观点,他说杜丽娘之所以能还魂是因为有一个至情的种子,昆曲能够复兴也是因为它的“种子”还在,昆曲艺术家和爱好者一直在发挥作用。周秦对《牡丹亭》最早的声腔是否为海盐腔谈了看法,他认为汤显祖只是写了一个单曲剧本而已,而演唱则是不同声腔的实践,至于孰前孰后没有多大的意义。高建平对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谈了看法,他认为复兴昆曲等传统文化不能仅在概念中打转,要更多地关注艺术本身,要建立充分的文化自信,还要积极回应当代审美的问题。张福海谈了重建中国戏曲现代性的问题,他认为现代性不能误解为现代化,现代性是一种人性,汤显祖的戏曲充满人道主义关怀,最具现代性的气质。龚和德谈了对“古典”的理解,他认为古典可以指一种艺术形式,也可以指具有经典性的古代作品,还可以指一种艺术精神,汤显祖的戏曲创作和昆曲都属于中国古典艺术的范畴。徐超谈了如何在校园里更接地气地传播昆曲;张健钟谈了要建立昆曲剧场来传播昆曲;李简从《牡丹亭》的文本出发谈了汤显祖对女性地位、处境的关注;林一谈了学者如何助力中国经典“走出去”的问题;李伟谈了戏曲的价值是否在于形式美、戏曲是否应该表现深刻思想内容的问题;郑志良分享了他研究汤显祖《玉茗堂文集》的感想。

最后,叶朗先生为本次沙龙活动做总结发言。他说过去熊十力曾说过“为人不易,为时难”的话,熊十力的学生莫仲山在解释这句话时说做学问也不容易,做学问必须进入到生命的核心里去,不是自己生命所在的地方就没有真学问出现,叶先生认为搞艺术也是如此。他说汤显祖的学问和艺术可以说是真学问、真艺术,因为他的学问和艺术进入到了生命的核心处。因此,叶朗先生认为京剧、昆曲的发展也要进入到生命的核心里去,要培养一批搞艺术能进入生命核心处的优秀艺术家,他说这是昆曲复兴非常关键的地方。

(课题组供稿)

(责编:实习生、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