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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威:乐浪 朝鲜半岛上古文明

苗威2016年11月16日10:25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国家社科基金专刊

作者为东北师范大学教授、专著《乐浪研究》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

“乐浪”最早见载于《汉书》,是郡名,即汉武帝于公元前108年平灭卫氏朝鲜之后,在故地所设置的四个边郡之一。然而,“乐浪”一词早在汉武帝建郡之前即已存在。《逸周书·王会篇》载有“良夷”,晋代学者孔晁为《逸周书》作注时指出,“良夷”即“乐浪夷”。因而,“乐浪”是古族名。另据《后汉书·王景传》记载,汉人王景的八世祖“浮海东奔乐浪山中”,这里的“乐浪”是地名。西汉在设郡时,往往取名于古族名或古地名,“乐浪郡”之名即是由族名或地名得来。

乐浪的时空区间

乐浪夷(良夷)是复合民族,主体是大同江中下游流域的土著居民,后融入由山东半岛迁徙而来的东夷等。周时,东都洛邑建成,乐浪夷是前来参加成周之会的诸夷之一,同西周保持着朝贡关系。箕子及其后裔建立朝鲜之后,乐浪夷遂融入“朝鲜蛮夷”之中。乐浪郡在朝鲜半岛的存在时间长达420年,其间,乐浪、真番、临屯、玄菟四郡共同走过了20余年;之后乐浪与带方两郡共同经历了一个世纪余,在其余的三个世纪中,乐浪郡是作为朝鲜半岛北部唯一的郡而存在的。

从地理上讲,“乐浪”包含汉武帝设置于朝鲜半岛上的四个郡的全部范围,也就是由汉昭帝整合为乐浪一郡的总辖区。具体而言,是指北起清川江,南及汉江、南汉江的朝鲜半岛北部区域。从时间脉络上讲,由于乐浪诸郡是汉武帝灭亡卫氏朝鲜之后,在古朝鲜故地设置的,而古朝鲜故地的先民为乐浪夷,乐浪夷则是乐浪郡得名的肇始,故而乐浪史从乐浪夷起笔;下限则在4世纪中叶高句丽势力重心渐移于乐浪区域,原因在于:当中原王朝设置于朝鲜半岛北部的郡县终结之后,高句丽由于忙于同北燕等政权争夺辽东,无暇顾及这一已在囊中之地,因而并未对乐浪区域进行有效管辖,导致这一地区一度呈现出相对宽松、自由的态势,在政治上甚至独立地与东晋保持联系,接受东晋的赐封,同时,按照原来乐浪文明的惯性继续着“乐浪文化”,乐浪郡时期的文明仍然在延续。

朝鲜半岛的上古文明

上古时代,东亚秩序在华夷的规范中动静相宜,一方面,于无声处实现着“文”对“野”的凝聚;另一方面,声色俱厉地统合恃强疏离的边缘势力。同时,新兴的脱“野”政治势力纷纷崛起。这种情况在朝鲜半岛上的表现尤其典型。

公元前11世纪,乐浪地区出现朝鲜半岛上的第一个政权实体——箕氏朝鲜,继之是卫氏朝鲜,二者分别是古代中国的“侯国”和“外臣”,与周及西汉建立了有文献学依据的政治隶属关系。兼之地缘因素,这一区域颇受中原文明的惠泽。自公元前2世纪进入郡县文明之后,汉晋中原王朝对这一区域进行了内地化的治理,政治、文化与内地的差距基本消泯,经济也随着铁器时代的到来而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相对而言,半岛南部的文明程度一直落后于北部,在乐浪地区进入郡县时代一个世纪之后,南部三韩地区方始告别部落联盟阶段,并娩出的新罗、百济等政治势力,文明更多是从乐浪汲取养分。

在统一新罗之前,朝鲜半岛的古史是两个相对独立的体系:北部是以汉文化为核心的文明体系,从乐浪夷经古朝鲜(箕氏、卫氏)历乐浪诸郡(乐浪、玄菟、临屯、真番、带方)至高句丽;南部是以韩文化为核心的文明体系,从“三韩”(弁、马、辰)至“南部三国”(百济、驾耶、新罗)。其中,北系大体上就是乐浪区域,“乐浪”不仅是中原王朝在400余年间对这一区域实施郡县制统治的核心实体,以及该区域以汉文化为主体、融合多种土著文明的文明符号,同时也是汉晋时期朝鲜半岛北部名实相符的代名词。

古代东亚沟通的桥梁

乐浪的历史演绎在今天的朝鲜半岛上,涵及今朝鲜与韩国北部,处于古代东亚世界民族融合的枢纽,以及文化交流的连接带上,是乐浪周边势力深刻了解中原王朝的窗口,也是古代东亚世界的敏感区域。

乐浪地区的郡县时代,对东亚的影响是巨大的。从文化层面上说,它便捷了朝鲜半岛南部朝鲜民族以及日本列岛上的倭对中原文化的吸纳,夯实了“汉字文化圈”,使之成为世界文明的重要组成;从民族的角度来讲,这一区域一度汇聚秽、貊、汉、沃沮、真番等,是民族汇流的重要地区;从政治层面上看,乐浪催化了新罗、百济、日本等政治势力对中原王朝的诚服,朝贡使臣络绎于道,明确了古代东亚以中国为核心的区域范式,进而发展成为在古代东亚国际关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朝贡体制。

由于古代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具有无可争议的文明与制度性优势,因此无论是在直接还是在间接层面上东亚各民族、政权都无法回避中华文明的深刻影响。通过文献记载和考古资料的相互印证,可以探知乐浪文化在宗教、文学、教育、艺术以及科学等各方面,与中原文化具有鲜明的同质性,尤其是郡县时代,中外学界主流观点认同乐浪文化即是汉文化。乐浪以其独有的地缘优势,将打上乐浪符号的文明输入半岛南部以及日本,形成一个实质性的文明窗口与文化传输带,对于上古时代东亚的一体性,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乐浪的兴衰,蕴含着东亚的政治变迁;一部乐浪史,也是上古东亚的发展史。汉籍中关于乐浪区域的记述早在先秦即已有之,辅以陆续出土的考古发掘,可以清晰而客观地建构起关于乐浪的认识体系。围绕着乐浪,一个很有意味的现象是:文献皆是以汉文记述,考古发掘现场则在朝鲜,最初的发掘工作以日本人为主,东亚诸国以乐浪为核心多元汇聚。不过,遗憾的是乐浪相关历史的研究力度并不均衡,中国的成果相对薄弱,有针对地加强乐浪史的梳理,对于释读东亚的亲情和隔阂,还原历史的真相是至关重要的。

乐浪位于东亚世界的连接地带,对这一区域的研究可以做到窥“乐浪”一斑而见东亚“全豹”,这对完善东亚古史是不可或缺的。以东亚世界而言,通过“华夷”、“宗藩”、“封贡”等纽带,在数千年间持久维系着区域的一体性,无论动荡还是宁静、战争还是和平,而乐浪,可以说是东亚最有魅力的一个符号,纵使间隔两千年,依然可以触碰到它的厚重与温度。

(作者为东北师范大学教授、专著《乐浪研究》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

(责编:李叶、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