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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仕忠:存真与求全—— 《全明戏曲》 编校之一得

2016年02月03日15:47

校勘古代文学作品,首先碰到的是定本的问题。明代剧本流传情况和元杂剧大不相同,特别是中后期作品,它的曲文说白科介,均由作家一手写定,且大多有同时代的刻本。这就有可能让我们通过考订,选用原本作为编纂的底本。在开始整理工作之初,课题组便和中华书局顾青先生商定,尽力保持原本面貌,包括俗字、异体字,原则上遵照原本移录,不强作统一。现存明代戏曲版本中,分段时“出”、“齣”、“折”并用;曲牌中合唱部分或写作“合前”,或写作“合同前”、“合头同前”,或全句重出。凡此种种,均遵原本。但部分俗字,因与今天的简体字相同,为避免读者误解,便把原来的俗字改为繁体字。之所以力图保持底本的原貌,是考虑到编纂明代的戏曲,除它可供戏曲史研究外,还可供其他学科作研究的参考。

校勘整理与经典著述相比

有待完善

俗文学的校勘整理与经典著述相比较,有着明显的不同,是一有待探索完善的研究领域。目前流传下来的明代戏曲文本,大多属于坊间刻本,或仅有抄本,且以梨园抄本为多。不仅讹、衍、倒、脱现象严重,还有大量的俗写简省字、同音借代字。有时因为省写而接近本字的用法,但写者实无此意;有时形体虽接近现在的简体字,而义实有别,如抄本中的“风”,其实是今天的“凤”。有时同一个字,在同一行中就有不同写法。因戏曲还有舞台演出一面,文本随时有变;古人刊刻戏本,又喜欢凭己意加以改动,所以各家书坊所刻的同一戏本,其文字颇多差异。即使近代以来有人对戏曲加以整理,早期的整理本也有改动过度的现象。因此,努力“复原”,是笔者整理明代戏曲的追求。

在编纂过程中,笔者深刻体会到编纂《全明戏曲》的困难更在于求“全”。这个“全”,一是能否尽可能搜集到明代现存作品之全;二是为了校勘的需要,不同版本的收录能否齐全。当然,前人对明代戏曲的整理,己经做过许多工作,如标点出版了《六十种曲》以及明代一些剧作的专集,影印出版了《古本戏曲丛刊》,这都给我们在搜集版本方面提供了诸多方便。但从前人的目录记载,我们知道,还有一些以往以为失传的明代剧本,可能仍存于世;前人有影印者,也大都只选取一个版本,尚有别本需要寻访。何况影印的版本还未必是最好的,因为有更好的版本在其后被发现。而明代的版本,如今都已成为善本,珍藏在各图书馆的善本室,不易阅读。这一来,如何搜寻稀见的明代戏曲,便成为编纂《全明戏曲》至为重要的工作。

十多年来,笔者的足迹遍布大陆各省市图书馆,而后是中国香港和台湾、日本,再则远届欧美。我们曾经普查了日本有戏曲文献收藏的图书馆,发现不少原先无著录以及有著录而未获取的文本。可以说,在全世界范围内,只要是知道收藏地点的,都一一造访,或请同道代觅;凡是曾经有过收藏线索的,也一定循踪蹑迹,除非是山穷水尽。有时为了获得一个藏本,前后历经数年,多次造访,恳切请求、耐性解释,才能得到圆满解决。何况同意阅读,却未必能同意复制,必须现场抄写。由于担心移录时出错,过录后便三、四个人交换校对。有些本子,在抄录几年后,又听说已经可以部分复制,便又赶紧派人去复制回来,重新校核,能改正一个误字,便令人欣喜不已。如果不是近十年海内外学术交流的日趋方便、图书馆的日趋开放,以及诸多珍贵文献在近年陆续得到影印出版,要完成版本的收集工作,要达成求“全”的目标,简直难以想象。尽管如此,也仍有若干版本的收录尚在努力之中。即使有了可供标点的底本,要把其他参校本访全,也非易事。

精选“底本” 潜心勘校

版本找到了,收全了,也还只是第一步。“精选底本”,是古籍整理成功的关键之一。例如,我们在校理明代杂剧时,发现近代以来多家出版社影印过《盛明杂剧》,所用的都是民国初年董康的覆刻本。事实上,董氏刻本所据底本原为残本,其中间有残缺之处,大多以意补之。故每个剧本会有若干字被订正,同时又衍生若干错字。所以,校理明杂剧时,笔者选择了日本所藏崇祯原刻本作底本,而以董刻本作参校。又如《苏门啸》收录杂剧十二种,虽有董康影印本,但在校理时发现董氏影印本存在错简,且因错简部分系他页重出,导致有阙失,便重新据日本东京大学所藏原刊本作了复制。再如,赵琦美脉望馆旧藏杂剧,大多经过藏者校订,在细致审读后,我们发现赵氏所作校订,除了更正明显的抄录之误外,通常只是凭感觉臆改,同样存在明人喜改古籍的毛病。所以,我们以原钞本为底本,赵氏在其中的批校只作为参考。

目前,仅在系统审阅明代杂剧的过程中,也已经让我们对明代戏曲创作的面貌有了全新的感受。在明代人眼中,杂剧实际上是一种全新的文体,其创作的目标并不仅仅用于舞台演出,更重要的是借助这种新的文体,“借他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某些杂剧,实际上可视为变体的叙事诗。唯此之故,其取材之广泛,形式之创新,主题之多样,几乎令人瞠目结舌。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当包括杂剧与传奇在内的《全明戏曲》呈现在读者面前时,人们对明代戏曲的认识必然会得到根本性改变。这是笔者所期待的,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作者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明戏曲》编纂及明代戏曲文献研究”课题组成员、中山大学教授)

(责编: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