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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木:不该遗忘翁文灏所说的“第三种人”

  2012年03月19日09:41  来源:北京日报

  何谓“第三种人”

  中国地质科学事业奠基人之一翁文灏先生曾说:“中国从前只有二种人,第一种人在纸上做文章,第二种人在实地做工作,彼此几乎不相通,说话也彼此听不懂,不用说互相帮助。现在却要有第三种人,有知识更能实行,能做工还能研究,这就是你们工程师。”(《翁文灏论经济建设》,团结出版社1989年版)这里所谓“第三种人”,即如当年浙江大学理学院院长胡刚复(中国现代物理学先驱之一),以及竺可桢在日记中提到的凌鸿勋。这位凌鸿勋大概是我们早已忘却了的历史人物,早年他曾就读于清末的上海高等实业学校(即原邮传部的南洋公学)、民初的南洋大学(校长唐文治)以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是中国工程师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又是继詹天佑之后的中国的“铁路之父”,后来他还是交通大学和广西大学的创始人之一、交通部南洋大学校长、陇海铁路工程局长、粤汉铁路管理局局长、天成铁路工程局长兼总工程师、西北公路管理处处长和工务局局长等。自1929年至1945年,他先后从事筑路16年,兴建新路1000公里,测量路线4000公里,管办公路5000公里,对民国时期的铁路和公路建设,厥功甚伟,尤其是开发西北、西南交通,成就显著,他还著有《中国铁路志》、《十六年筑路生涯》、《詹天佑先生年谱》等。如评论所说:“从某种意义而言,凌鸿勋这样的技术专家在中西文化交流中体现了一种变化趋势,即超越思想文化领域中体用之争,将学以致用奉为最高准则,并且在学习西方科技的过程中始终伴随自主创新和充满爱国热忱,这是我们考察中西文化交流问题时不应忘却的历史真相。”而认知这些“历史真相”,其前提更是应首先认识这些具体的历史人物,由此,笔者又联想到了毛泽东曾说过的“不要忘记”了的诸多“中国工业之父”,如“航运之父”卢作孚。

  曾是“少年中国学会”会友的毛泽东和卢作孚,他们后来各自走了不同的道路,但殊途同归,即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中国的崛起和振兴的。当年恽代英、邓中夏和毛泽东选择了苏联革命式的道路,卢作孚则以为:“炸弹力量小,不足以完全毁灭对方;你应当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别大,才使人无法抵抗。”这里的所谓“微生物”,就是我们曾经鄙薄过的社会改良和社会改造的事业,如卢作孚的“实业救国”、梁漱溟的“乡村建设”、晏阳初的“平民教育”,等等。当年卢作孚似乎深知“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所以他会以为“无论什么事业,都应‘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即要从根本上改造国家,难免不伤筋动骨,故为力避不必要的损失,须从小范围做起(比如他在重庆北碚开展的社会试验),取得了切实可行的经验,再进行推广和扩大。当然,“历史真相”是,革命的“炸弹”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近代以来屈辱和悲惨的命运,尽管如此,“革命救国”也好,“实业救国”也好,都是“充满爱国热忱”的。这其中的后者,即所谓“第三种人”,后来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下,逐渐式微了,甚或竟被遗忘了,论其原因,可能就如经叔平为《卢作孚的梦想与实践》一书所写序言中所说的:“过去我们讲现代史,总是注意残酷斗争的一面,而忽略了和平建设的一面,是有一些片面的。”

  “实业救国”思潮下的实业家们

  中国近代历史上,曾经涌动过一股热烈的“实业救国”思潮。

  如张謇,这位著名的历史转型之际的“状元资本家”,他认为“中国须兴实业,其责任须士大夫先之”,此后,他目睹时艰,慨叹京官疆吏不足为谋,虽科举成名却不愿以此求官,于是另走了一条实业和教育的道路,创办了“大生”这家“欧战以前华资纱厂中唯一成功的工厂”,并先后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师范学校——通州师范,以及南通大学、吴淞中国公学、复旦学院、南京高等师范、河海工程学校等众多学校(包括女师、幼稚园、中小学、职业学校、盲哑学校等),还有图书馆、博物馆、气象台、剧院、公园、医院等。

  再如自奉甚俭、一生兴办教育投资达千万元之巨的陈嘉庚,以及人称“万金油大王”的报业巨子、文教医药慈善巨子胡文虎。这里说到办报纸,值得注意的是当年进步的资本家也热心于社会改革和社会进步,突出的便是他们特别重视社会公共舆论的建设。显然,中国近代史上的报纸对社会的推动给他们以深刻的印象,于是,四川资本家康心如由早年对《清议报》、《新民丛报》、《民报》等的刻骨记忆,以及自己壮年先后创办《公论日报》、《国民公报》、《雅言》、《民信日报》、《中华新报》但因言论不自由身陷囹圄,最终悟出“不做官,不入党,不办报”的辛酸体会,遂“下海”经商,一俟马到成功,却又放不下早年的夙愿,康氏兄弟(康心如、康心之)“复活”了《国民公报》,使之成为一家四川工商金融界的民办报纸,继续发出它“民间”的声音。

  还有,中国化工事业“北范南吴”的范旭东、吴蕴初,以及侯德榜、李烛尘等,他们开创了“久大”、“永利”、“天厨”、“天原”等著名的化工民营企业;

  穆藕初,开创了“德大”、“厚生”、“豫丰”等纱厂,又最早翻译出版了企业管理的经典著作——美国泰勒的《科学管理法》,并兴办植棉试验场,自著《植棉浅说》,发明“七七棉纱机”等;

  还有,刘国钧的“大成”;周学熙的“启新”、“华新”;荣宗敬、荣德生兄弟的“茂新”、“振新”、“福新”、“申新”等纱厂、面粉厂;简氏兄弟的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火柴大王”刘鸿生的“鸿生”和“大中华”、“大中国”;

  此外,郭乐,由一家水果摊发展为仅次于“申新”的纺织企业以及雄踞上海滩的百货公司“永安”;

  张振勋,学徒出身,却矢志“为祖国效力”,终以“张裕”扬名全球,又一生热心赈捐社会福利和举办学校无数;

  排字工人出身却创办了中国规模最大的近代化印刷出版企业“商务印书馆”的夏瑞芳;“蓬矢四方,男儿之志”、以革命元老身份转到教育文化救国的陆费逵(创立了中华书局等),终成中国书业和出版界的巨擘;

  项松茂的“五洲固本皂”;陈万运的“三友”烛芯和“三角”毛巾;都锦生的丝织风景“西湖十景”;等等。

  以上都是当年竺可桢所说的“第三种人”,他们“埋头苦干”,不务虚名。在这支队伍中,还有科学家丁文江、翁文灏、黄万里,教育家严修、陶行知、晏阳初、任鸿隽,以及社会活动家梁漱溟、黄炎培、章乃器等的身影。

  中国近代史上的实业家,大多涌起于“五四”爱国运动之后,当时他们幸逢所谓中国实业的“黄金时代”,如方液仙等的“中国国货公司”的创立等,这些“老板”们的发迹史也因此令人颇为感慨不已,尽管这些历史人物在不同程度上都有过从政的经历,但他们的历史定位却无一不是他们“真真”的“事业”——“实业救国”。

  一位“比马克思主义还马克思主义,比共产党还要共产党”的人

  当年的老板,是怎样的人呢?这又让人想到了卢作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怎样的“资本家”?为什么有人说他“比马克思主义还马克思主义,比共产党还要共产党”?在今天卢作孚塑像的所在地——重庆北碚公园,石碑上雕刻着他生前的友人和同志(社会改革家们)黄炎培、梁漱溟、晏阳初等的题词——“耐劳耐苦,大公无私”、“公而忘私,为而不有”、“忘我忘家,绝对无私”——这,这是说“资本家”么?

  当年《大公报》的名记者徐盈先生说:卢作孚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面对着这么为古老陈旧所腐蚀着的社会,难怪他时常肝火上升。对他的一代都失望了,而新的一代又是这么使他不能完全信任,完全满意。我想他在说话时,他为效率而忘记了一切。”他不仅仅是精明的实业家,或者说他也是一位理想主义者,这种人往往是不惜损己利人的,他们竟会与真正的共产党人不相上下,比如在私德方面,卢作孚的个人生活竟如此简朴,以至于外国记者怎么也看不懂:“在他的新船上的头等舱里,他不惜从谢菲尔德进口刀叉餐具,从柏林进口瓷器,从布拉格进口玻璃器皿,但是在他自己的饭桌上却只放着几只普通的碗和竹筷子。甚至这些船上的三等舱中也有电器设备和带垫子的沙发椅,但成为强烈对照的是,他那被称为家的六间改修过的农民小屋中,围着破旧桌子的却是一些跛脚的旧式木椅。”(《美亚杂志》)甚至,这位堂堂的大老板,他却没有或者只有很少的股份,临终前,在他给妻子留下的遗嘱上,写着这样几个字:“把家具还给民生公司,好好跟孩子们过。”这就是卢作孚,果然是“一个不容易被人理解的人”。(徐盈之语)

  卢作孚搞实业有长远的眼光,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毕竟有限,那么,就要靠教育的作用。卢作孚说:现代化建设的首要任务和关键是人的建设,社会改革的核心是人的训练。于是,他从开办成都通俗教育馆开始,在“建设新川南”的口号下,相继在泸州的川南师范学堂等学校推行“新教育”,并在社会上开展移风易俗、宣传新思想新文化的活动,当年带头剪发的新女性代表人物胡兰畦、秦德君等,都曾在他开办的学校任教,卢作孚还开办了传播和提倡新思潮的暑期讲习会,聘请恽代英、萧楚女、陈启修、沈雁冰等讲学,启迪新知。这些实践,正是我们后来才认识到的所谓现代化,从某种角度上看,其实就是人的现代化,而在卢作孚看来,“中华民国根本的要求是要赶快将这一个国家现代化起来,所以我们的要求是要赶快将这一个乡村现代化起来”,这“现代化”除了必备的“硬件”建设外,也不可没有“软件”的建设和开发,它就是人民的公民意识、自治能力、文化知识和职业技能、健康与体能等的全面发展和进步。就此而言,卢作孚绝不仅止于一个实业家,他还是社会的改革家,即翁文灏所说的“第三种人”,他们往往能够“超越思想文化领域中体用之争,将学以致用奉为最高准则,并且在学习西方科技的过程中始终伴随自主创新和充满爱国热忱”。抗战胜利后,卢作孚还有一个建设四川乃至全中国的宏伟计划,要在战后建设一个“现代的强有力的国家”。至于他的方案,则是保留私有制以激发民间资本的活力,同时又以苏联式的计划经济为手段(“如果中国整个经济建设有计划,每一经济事业又有其精密的计划,则中国未来的可能发展的速度,又当比苏联为大了”),也就是说,须通过计划经济的手段,避免西方资本主义在发展中出现的那些痼疾,以防止私人资本的无限扩张和垄断以及严重的贫富差距。由此不难想象,当年在中国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社会,应该说是有着包括民族资产阶级在内的广大的基础的,这是中国战后的一条出路,这条出路把社会变革的成本和代价最低化和最小化了。那时的卢作孚试图以此走出一条综合不同范畴的文明成果、超越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第三条道路,可惜,这种曾经予以热情想象的实现中国现代化的道路,却被新的内战打断了。

  卢作孚生前曾说:“中国的根本办法是建国不是救亡;是需要建设成功一个现代的国家,使自有不亡的保障;是要从国防上建设现代的海陆空军,从交通上建设现代的铁路、汽车路、轮船、飞机、电报、电话,从产业上建设现代的矿山、工厂、农场,从文化上建设现代的科学研究机关、社会教育机关和学校,这些建设事业都是国家的根本。”他和他所代表的那些人,在今天我们的现代化建设事业中,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作者为浙江大学教授)

(责编: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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