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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清:近代新型傳播媒介所催生的“思想界”

2014年12月18日09:41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國家社科基金專刊

作者為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成果文庫《清季民國時期的“思想界”》撰稿人、復旦大學教授

近代“新型傳播媒介”對歷史的塑造,近些年已得到中外史家的高度重視。所謂“新型媒介”,不僅指印刷書刊,還包括影響信息傳播的新事物及新技術。這些媒介的出現,既改變了近代歷史的圖景,還將近代世界的信息更為完整地保存下來。

新型傳播媒介所塑造的“近代歷史”

晚清產生了重要影響的《泰西新史攬要》一書,曾以這樣的方式描繪英國“報館初行”時的情形﹔“輪船、輪車、電報,皆能通不通者而使之通,然恐未能家喻而戶曉也,則報館尚焉”。這裡旨在表彰“新聞紙”的意義,同時也肯定了交通工具的作用,指明新聞紙“皆由輪船輪車,包封寄遞”。交通條件發生改變,使報章傳遞新聞的效力逐步得以提升。此亦說明,印刷技術之外,不可忽視信息傳播效率的改變。

信息傳播技術的改變,此一時期最值得重視的當是“電報”。為使信息更為快捷傳遞,1872年發刊的《申報》做出不少努力。1882年10月25日登載的《壬午科順天鄉試題名錄》這則信息,“附識”就有這樣的說明:“北闈於十三日黎明發榜,天津離京城約三百裡,而題名錄竟於早八點鐘到津,隨將江浙皖三省之中式者由電局傳至上海,其神速實得未曾有。”順天鄉試的結果發榜僅一日就在上海刊出,是過去難以想象的。而郵政事業也同樣為報章的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撐。1902年赫德在一份報告中即說明“推廣郵政”所取得的成效:“綜計已開之總分局幾及三百余處,或於省會要區,或於府、廳、州、縣,均系櫛比而設,節節通靈,數年以來,成效昭著。”

因為技術的進步,作為信息主要載體的報章展現出不同的意義。作為近代中國“睜眼看世界”的“先時人物”,在林則徐、魏源那裡,尚未有辦報之舉,但已建立起單向度獲取信息的渠道。在中文世界初創的一些報章,基於“中外通”的訴求,大量汲取外國報章之信息。1896年創刊的《時務報》,就安排了這樣一些內容:“諭旨恭錄”、“奏折錄要”、“京外近事”、“域外報譯”、“西電照譯”等。實際上,採輯其他報章的文字,包括西文、東文報刊及國內報刊,乃晚清報章普遍的形式。1904年發行的《東方雜志》,有著“雜志的雜志”之譽,除廣輯新聞外,還選錄各種官民報刊之“名論要件”,期望能實現“內地人士無力遍閱各報者,得此亦足周知中外近事”。凡此,皆說明新事物的出現與技術的進步如何影響到信息的保存﹔相應的,近代歷史的“存留物”也因此具有不同於其他時段的特質。

作為“場域”的“思想界”:新型媒介與讀書人

報章作用於社會的方式逐步深化,其直接的后果即是催生了“思想界”。《申報》發刊50年之際曾出版《最近之五十年》一書,其中即言及:“小小一新聞紙,五十年間,思想界、物質界之進化,於是乎見焉﹔人心風俗之厚薄,與夫社會生活程度之高下,於是乎征焉。”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晚清所形成的“思想界”也有別於以往。作為漢語新詞,“思想界”及其他“界別”19世紀末20世紀初才出現,不僅與中國社會的轉型密切相關,也構成“亞文化圈世界”逐步形成的重要標識。這其中,漸漸轉變定位的報章,即建立起與國家—社會的關聯,成為“合群”的主要載體。在這樣一個舞台,不僅讀書人參與其中,呈現“你方唱罷我登台”的情形,而且,“公眾”也加入進來。相應的,“思想界”也構成復雜的“場域”:從寫作到出版,從印刷到流通,從銷售到閱讀,即涉及由作者、出版者、讀者所構成的“網絡”。

故此,將近代以來的“思想界”作為問題的切入點,不僅可以關注出版媒介尤其是報章在此期間的發展,以及走出科舉時代的讀書人依托於此所確立的新的角色,亦可借此審視近代中國社會的變遷。重要的是,“思想界”構成審視近代中國歷史的一面鏡子,讀書人的生活形態發生改變,只是問題的一方面﹔而新型傳播媒介以古代世界難以想象的方式改變著“歷史”,更值得重視。對此進行分析,有益於從新的視野認識近代中國的歷史。

信息傳播機制所塑造的歷史人物

新事物的出現與技術的進步改變著歷史的基調,僅以近代以來信息傳播機制的成長,便不難了解其對歷史進程的影響既深且巨。“京報”、“邸報”及“宮門抄”、“轅門抄”這樣一些溝通政情的形式,構成帝制時代信息傳播的主要渠道,晚清讀書人尤其是致力於“事功”的讀書人,往往都通過“邸報”類媒介了解外部世界的信息。報章媒介出現后,接受信息的渠道與方式也發生了改變,晚清人士對外部世界的了解,漸次由閱讀“邸報”之類,轉向閱讀近代意義上的報章。

在晚清盛負文名的王闿運展現出一位舊式讀書人的“閱讀世界”,通過其留下的《湘綺樓日記》,大致能還原其接受外部世界的信息所發生的轉變。日記中頻頻提及的“洋報”,大約即是《申報》之類由外人所辦報章。這也不難理解,即便是“洋報”,照樣“恭錄上諭”,並反映中國政治社會各方面的信息。可以說,新型傳播媒介對王闿運的影響還是頗為明顯的,而就信息傳播的效力來看,也是迥然有別的。尤有甚者,僻居縣城的王闿運,還提供了電報如何介入到個體生活的例証。年過八旬的王闿運1914年被邀入京,出任國史館館長兼參政。不能將此完全歸於“電報”的作用,但可以推斷的是,如果仍依靠書信的往來,則袁世凱是否那麼容易找到王闿運,還很難說,畢竟王闿運在此任上也僅幾個月的時間。

類似的例証所在多有。生於晚清官宦世家的孫寶瑄,長期生活於中心城市,所能接觸的新鮮事物自非一般士人可相提並論。孫以往主要通過“邸抄”等帝制時代的信息媒介了解中樞消息,當新型媒介在中國廣泛出現后,他也接觸了大量的報章雜志。此外,對於“電報”,他在日記中也有不少贊譽之詞:“今之電報,亦能杪忽間達志意於數千萬裡。”到1906年的日記中則提及“電話”的利用,“宣布立憲”的消息即是友人通過“電機傳語”。過去是通過邸抄,再一步是通過報章,現在則是通過電話。由此不難看出,晚清士人對外部世界的把握,的確經歷了頗有意思的變遷。

報章構成包含近代信息最為豐富的“載體”,也成為近代社會變遷最“真實”的寫照。對於新型傳播媒介的作用,呂思勉在檢討“三十年來之出版界”(1894—1923)的一篇文字中即言及,“三十年來撼動社會之力,必推雜志為最巨。”實際上,不只是新型傳播媒介,這不過是推動近代歷史發生重大轉變的一個縮影,其他同樣重要的新事物及新技術所在多有,同樣值得納入對近代歷史的分析中。

(責編:趙晶、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