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偉：東千佛洞西夏佛教繪畫藝術與周邊地區佛教藝術的關系

作者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研究”項目負責人、寧夏大學副教授

東千佛洞位於我國甘肅省河西走廊西端的瓜州，為西夏時期創建的石窟。該石窟壁畫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畫面精美，極富濃郁的多民族、多地域美學審美特征，是研究西夏社會歷史、宗教文化、民俗生活、宮殿建筑藝術最直觀的珍貴史料。對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的研究，無論在西夏藝術史上，抑或在佛教造像學乃至藏傳佛教藝術史上，都具有獨特的詮釋意義和美學價值。由於歷史原因導致大量西夏史料散落亡佚，因此，散處於各地的佛教石窟藝術就成了研究西夏佛教繪畫藝術彌足珍貴的資料，其中就包括東千佛洞的西夏繪畫藝術。

東千佛洞的西夏佛教繪畫藝術是黨項民族在與周邊民族的交往、學習中，吸收了諸多民族藝術之長，不斷改造、升華，充滿本民族審美情趣的一種多元化的宗教繪畫藝術。其中西夏早中期主要包括中原漢地風格、西域回鶻風格、吐蕃藏傳風格、印度和尼泊爾波羅藝術風格，在發展的中后期，兼容並包、融會貫通、取長補短，突出藏傳密教風格，並不斷注入黨項民族審美情結，最終在強悍的黨項民族精神的鑄造下形成了東千佛洞西夏晚期多元化的佛教繪畫藝術風格。

敦煌地區自古以來就是多民族聚集地和佛教文化藝術的集散地。筆者綜合運用比較法與圖像史學相結合的方法，對東千佛洞西夏佛教繪畫藝術與周邊地區佛教藝術進行比較，主要通過東千佛洞繪畫藝術與榆林窟、敦煌石窟繪畫藝術關系比較，東千佛洞繪畫藝術與黑水城及西夏京畿地區繪畫藝術關系比較，東千佛洞繪畫藝術與同期衛藏、回鶻繪畫藝術的關系比較，來闡釋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多元化的風格取向。

首先，將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與黑水城及賀蘭山西夏統治中心區佛教繪畫藝術進行比較，通過列舉幾幅代表性的繪畫作品，如西夏黑水城出土的金剛座觸地印釋迦降魔圖唐卡、八塔變與東千佛洞的降魔圖、綠度母、十一面觀音，在畫面結構布局、脅侍菩薩的衣冠服飾造型、具有象征性的條狀山岩和三角形植物等繪畫元素的深度比較中，更加明確了東千佛洞西夏佛教壁畫布局和內容的傳承基本上是沿著衛藏→黑水城/西夏統治中心區→西夏東千佛洞這樣的路線傳播的。

其次，對東千佛洞西夏佛教壁畫與衛藏同期的唐卡和壁畫做了相關比照研究，主要通過分析和闡釋東千佛洞西夏第2窟的釋迦說法圖、降魔圖、綠度母與衛藏12世紀扎塘寺釋迦說法圖、大昭寺早期壁畫無量壽佛圖、熱振寺的綠度母等衛藏早期壁畫唐卡藝術在壁畫筆墨設色、人物造型、畫面布局等相關母題上的比較研究，進一步揭示出熱振寺綠度母是代表衛藏早期的繪畫風格，東千佛洞綠度母則代表著西夏晚期在漢風的基礎上，深受藏傳密教風格的影響之下的融合漢—藏、顯—密風格、凸顯密教風格的代表作。也就是說兩地相同題材的繪畫作品，內容上基本一致，但表現形式上進行了演繹、發展、變化，突出了本民族的審美情趣。在某種程度上，東千佛洞的藏傳佛教繪畫風格是間接受到了衛藏早期的繪畫風格的影響，這中間的傳承者即為黑水城及西夏京畿中心區的佛教藝術。

再次，東千佛洞與莫高窟、榆林窟的關系似乎要比上面的關系復雜些，三者雖同屬敦煌石窟體系，但它們之間的關系不只是單向的承襲，而且還有彼此相互的影響，甚至於東千佛洞的西夏壁畫藝術創作在某些題材上超越了莫高窟、榆林窟，比如涅槃變、水月觀音等題材就具有極高的藝術水准，裝飾圖案中大量密教物象、動植物紋樣的融入，令整個洞窟生機盎然、熠熠生輝。這是一種后進民族勇於向先進民族學習，從而在壁畫藝術創作上趕上並超越了先進民族的典型范例。

最后，看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與周邊回鶻佛教藝術的關系，通過分析東千佛洞壁畫涅槃變中突出的回鶻風格的凸凹暈染法及中心柱窟的洞窟建筑格局，普賢變等畫面的簡約疏朗的特征，証明了東千佛洞西夏佛教繪畫藝術深受回鶻佛教繪畫藝術的熏染。

通過綜合比較分析，揭示出以上諸繪畫風格之間的關系並不是一般的簡單傳承與發展的關系，而是你來我往、互相交流、彼此借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是一個學習、改造、融入的過程，這種關系就像錯綜復雜的互聯網一樣，呈現出一個多元化的繪畫藝術網絡體系。其中，有的是直接的交流，有的是間接的交流﹔有的是雙邊交流，有的則是多邊交流多層次吸納、融合、發展，也許你總能從一幅畫中看到好幾種風格的影子。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就是這樣既濃縮與融合諸家之長而又及時地體現本民族審美喜好，從而創新出的一種多元化的西夏風格。

筆者通過時間上縱向的聯系與空間上橫向的比較，闡明了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風格是印度和尼泊爾波羅藝術風格、中原漢地藝術風格、西域回鶻藝術風格、吐蕃藏傳佛教藝術風格等諸藝術風格在相互借鑒、吸收、滲透、包容並逐步發展中，形成的彰顯西夏黨項民族審美的多元化藝術風格，是將中原文人畫淡泊意境、夢幻空靈的審美精神和藏密宗教佛畫威靈神秘的崇佛情結完美集結於一體的藝術典范。

宗教藝術是人類開發自己心靈的歷史產物，而東千佛洞西夏晚期這些美輪美奐的佛教繪畫藝術，正是為人類奉獻的一場陶冶心靈的藝術盛宴，值得我們用心去慢慢品味。

（作者為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東千佛洞西夏繪畫藝術研究”項目負責人、寧夏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