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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傳媒與公共人的衰落

焦德武  常鬆2013年01月24日09:38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核心提示】隨著大城市的興起,公共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今天,人們更關注自己的私人領域、私人感受。特別是媒介的發展使人們交流的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過去面對面的經驗分享,變成了帶有公眾性和私密性色彩的雙重表達,公眾參與公共生活的能力和方式,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理查德·桑內特認為,公共領域是由一群差異較大的人構成的社會生活領域。這一思想來自古希臘羅馬時期,當時,男性公民除了必需的日常生活,經常聚集在廣場進行討論,從而塑造了公共人的角色。隨著大城市的興起,公共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今天,人們更關注自己的私人領域、私人感受。特別是媒介的發展使人們交流的方式發生了巨大變化,過去面對面的經驗分享,變成了帶有公眾性和私密性色彩的雙重表達,公眾參與公共生活的能力和方式,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儒家禮儀的張力與現代城市的發展

  中國的傳統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更多是依靠親情、友情、宗族、血緣等關系來維持。中國社會又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不僅具有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所言的“禮俗社會”特征,還帶有儒家文化的重情、重禮的傳統。但現代社會是城市化社會,城市人口急劇膨脹,人們的閑暇時間大為減少,成年人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出現在工作場所,巨大的城市空間並非為了人們聚集而設計。城市化社會受到一定規則的制約,每個人都要變成文明人,在公共領域必須受到注視和審查,否則,就會被認為是野蠻或者粗魯,慢慢地,人群變成了文明的、克制的觀察者。用桑內特的話說,人們形成了這樣的觀念:人們沒有權利找陌生人說話,每個人都有一個作為公共權利的無形盾牌,也就是每個人都有不被打擾的權利,大城市中的日常行為確實變得越來越和他人無關。

  現代城市的發展,導致一系列不同於過去事物的出現。以現代社會的建筑為例,巨大的寫字樓能容納成千上萬人,但即使是在對門工作的人,因為單位不同,也鮮有認識的機會。哪怕是在同一間辦公室裡,工作場所也大多被分割成一個個小的空間,這種看似遠離了單門獨戶的巨大空間設計,並非形成一個便於討論的公共空間,而隻對提高工作效率有用。如果每個人都互相監視,社會交往就會減少,沉默變成了彼此防備的唯一形式。也即在現代社會,隨著越來越多的陌生人在城市中聚集,看似建立了公共空間,實則進一步消滅了已有的公共領域。

  傳媒入侵生活與公共人的衰落

  如果用美國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的“戲劇理論”來解釋,現代社會逐漸變成了舞台,每個在前台的人都是演員。那麼,在公共領域人們必須時刻小心地演出,以免在城市中的陌生人面前丟丑,隻有回到家裡,在私密空間,人們才會卸下面具,真實地生活。所以,在現代社會,人們寧願失去交往的機會,也不想在公共場所“表演”,因為在公共場合不再是自我情感的真實呈現(representation),而隻能是自我情感的表述(presentation)。

  於是,私密性的生活開始流行並得到社會的廣泛接受。媒介的出現正好彌補了私密生活的空虛,媒介既能形成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又能通過媒介的中介作用窺見社會其他成員的“表演”,還能打發掉因公共領域交往缺席而剩余的大量時間。也許這些場景我們都再熟悉不過:不管是在公交車站、地鐵上還是等待會議開始的間隙,人們不再彼此交談,而隻和自己的手機、iPad等“物”交流﹔即使在同一個房間,我們也懶得說話,而通過網絡或者電話進行聯系。我們寧願封閉在自己的私密空間裡,通過媒介進行交流,也不願意面對面進行互動的探討。在保護隱私和尊重個體價值,或者所謂個性的盾牌下,我們逐漸隔離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我們隻注重自我的感受,把私密空間看做自己必須維護的權利,人們好像除了自己的興趣就沒有了“感覺”,公共原則、社會道德等都成了遠離自己的虛幻王國。

  大眾傳媒如磁鐵般將本可以走出屋子走向廣場的人牢牢抓住,讓他們看到更多,交往更少。電子媒介的信息流通扼制了觀眾的反應,使人們沉迷於對自身的關注,並大多滿足於此,遺忘了去探尋現象背后的真實,遺忘了作為公共人關注社會、關注現實的要求。我們滿足於八卦或者花邊、娛樂新聞,一些看似公共性的話題,有時也成為我們私密性交往、展現的工具。從本質上說,我們是“親密性專制”的有力體現者。大眾傳媒的發展,使公共人的角色逐漸淪落。傳媒帶來了信息,制造了共同性,也趕走了傳統社會中的公共人。

  互聯網和傳統的公共領域大不相同

  以桑內特的理論來看,現代社會導致的結果是人們成了“沉默的大多數”,人們不再為公共事件而討論,公共領域也逐漸消失。但桑內特的理論產生於20世紀70年代,那時候網絡還沒有發展起來。那麼,今天互聯網或者互聯網的表現形式——比如微博的流行,是不是意味著公共領域的重新建立、公共人的重新興起呢?

  互聯網的匿名性確實使人們交流、表達的願望加強了,在互聯網的公共空間中,人們談論自身以外的事件,從而具有了公共人的特征,特別對公共事件的關注、積極參與,使桑內特的前瞻似乎化為烏有,但互聯網上的“公共人”有別於傳統社會中的公共人。

  互聯網上的交往,本質上是一種陌生人之間的交往,大多數情況下,互相交流的雙方並不知道對方的底細,這和傳統社會並不相同。互聯網上,情緒表達多於理性思考,這是互聯網公共性和私密性疊加產生的結果。互聯網一方面加強了人們溝通交流的便利性,另一方面也使人更加孤獨。人們開著各種聊天工具,仿佛和每個人都有聯系,又從沒有聯系,我們聯系的可能是一群心不在焉、沒有個性,或者忙於工作的“符號”,我們很難弄清楚,我們和正在聯系的人到底真正進行交流了沒有,他到底有沒有交流的願望。而且,我們通常是和興趣相投的人相聯系、交流,不同的意見很難進入我們的腦海。互聯網和傳統社會的公共領域大不相同,互聯網上經常不容許有不同聲音,沒有人有耐心聽取不同聲音。

  微博的發展也顯示了互聯網的這一特征。微博來源於博客,是個人日志的書寫,這本來就是私密性的行為,但微博內容受到關注、轉發、討論、傳播的,恰恰大多又是公共事件,這種公共性與私密性的疊加,也為微博是否具有公共性、微博作者是否是公共人打上了問號。同時,和傳統社會不同,微博平台上既有個人情緒的宣泄,也有公共同情的誕生﹔微博可能加強了不安情緒的傳遞,也可能釋放了社會的緊張情緒,這些也都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博客輿情分析研判機制研究”(10BXW022)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單位: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江淮論壇》雜志社﹔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

  鏈接

  在研究公共生活的理論家中,理查德·桑內特和哈貝馬斯、漢娜·阿倫特鼎足而立,分別代表了西方公共生活理論的三種不同學派。《公共人的衰落》正是桑內特研究公共生活的扛鼎之作,也是他的成名之作。《公共人的衰落》展示了現代社會特有的公共生活現狀,從城市人口、建筑交通、戶外空間、環境失衡等方面揭示出人們的緊張和焦慮,由此証明了現代社會普遍存在的自我迷戀是公共生活衰落的結果。作者追述了18世紀以來西方城市發展的歷史,對宮廷、小資產階級、市民階層的社會存在和交往都有廣泛的涉獵:從文學、宗教、藝術到戲劇、音樂,再到服飾、話語、視覺、人格、角色。他最后指出,人們應當積極參與公共活動,在社會中主動積極地追求自身的利益。
 

(責編:秦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