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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利平:絲綢之路藝術學

——建構絲路藝術精神和美學風范

劉利平2019年07月31日09:56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國家社科基金專刊

作者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敦煌藝術典型符號研究”負責人、西北師范大學副教授

近代以來,在絲綢之路研究中,對相關藝術成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絲綢之路藝術的分門類或局部性研究中。盡管部分研究如敦煌藝術研究已經取得相當深入的成果,但將絲綢之路藝術作為相互關聯的整體和藝術史研究,則剛剛起步。

在數千年的絲綢之路歷史中,作為貫穿始終的交流媒介,藝術扮演了重要角色。絲綢之路藝術以特殊的言說方式,表達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和民心相通的理念。絲綢之路藝術不僅是絲綢之路各門藝術的簡單相加和組合,也不僅是沿線國家藝術現象與成果的靜態呈現和歸納,它是人類在絲綢之路交往上創造、交流、融匯、相互影響所生成的新的藝術樣態和存在形態,這是人類藝術史上獨一無二的現象。對絲綢之路藝術研究進行理論層面和實踐操作上的縱深拓展,使之形成一門新的交叉學科“絲綢之路藝術學”,將成為絲綢之路藝術新的理論視域和研究平台,從而形成絲綢之路藝術研究的整體性和大局觀。

以“絲綢”為標識的文化交融形態

絲綢之路藝術的概念界定與廣義層面上的絲綢之路概念密切相關。眾所周知,狹義層面上的絲綢之路,指的是由德國地理學家李希霍芬所界定的絲綢之路概念,即指西漢時由張騫出使西域開辟的以長安為起點,經甘肅、新疆,到中亞、西亞、南亞,並聯結地中海地區的陸上通道。而廣義層面上的絲綢之路,不只是“絲綢”的交易之路,也不只是單純的地理概念,而是以“絲綢”標示和命名的連接亞、歐、非的物質交流之路和文化交融之路,是人類經過幾千年拼搏共同開拓出來的歷史發展之路。絲綢之路藝術不單指“美術”或“造型藝術”,還包括建筑、繪畫、雕塑、音樂、舞蹈、戲劇、紡織染纈和服飾、工藝器物、民間藝術、寫本藝術、書法等具有藝術特質的眾多領域。以此為據,絲綢之路藝術即指人類在絲綢之路物質和文化交流過程中情感需求的藝術表達及其現象和成果,包括藝術活動、藝術樣態、藝術作品和藝術接受及其相互影響等。佔據其核心的是不同藝術之間相互影響、融合新質從而催生出的新的藝術現象。絲綢之路藝術學,正是試圖以此概念范疇而建立的新的藝術交叉學科。

碰撞與融匯:絲路藝術生成的機制

絲綢之路溝通了人類在“軸心時代”形成的精神文化之源,匯成了世界文化巨流。甘肅的河西走廊成為匯聚幾大文明的文化走廊,特別是敦煌,成為其中的精神高地。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人類的精神元典在“軸心時代”形成后各自發展,等待著歷史契機進行溝通。絲綢之路的出現並不斷延伸,貫通了包括古埃及文明、古印度文明、古巴比倫文明、中華文明和古希臘文明在內的人類精神文化源頭,激發出新的文化精神,影響了人類的歷史進程和文化思想。正如湯因比在《人類與大地母親——一部敘事體世界歷史》中所指出的,“最遲從公元前4世紀開始,歐亞大平原東端的游牧民族就已同中國北方的燕國發生了直接的接觸”,“在那一度秩序井然的歐亞大平原上穿越往返的使團,其文化上的作用遠較政治上的成果重要得多”。

湯因比指出的人類沿著絲綢之路進行的精神文化交流,正是不同文明相互碰撞、融匯進而衍生出新的文化因子的重要途徑。借助這種途徑,藝術得以相互融通並形成新的藝術樣態、藝術類型和藝術作品。絲綢之路藝術呈現出的豐富性與差異性、關聯性與傳承性,正是不同藝術融會貫通的結果。因此,絲綢之路藝術是不同藝術之間不斷變化發展進而相互融通的發展過程,所呈現出的藝術生成機制是動態的,發展進程也是綿延伸展的。這種特殊的藝術生成機制,構成了絲綢之路藝術范疇及其復雜的外延和內涵。絲綢之路藝術學正是以此為基點來衡量,它是涵蓋了不同文明體的藝術,如美索不達米亞藝術、巴比倫藝術、亞述藝術等﹔不同地區藝術,如歐亞草原藝術、波斯藝術、東方藝術、中亞藝術、西亞藝術等﹔不同宗教藝術,如瑣羅亞斯德教藝術、摩尼教藝術、基督教藝術、佛教藝術、印度教藝術、道教藝術等﹔不同民族藝術,如蘇美爾人的藝術、粟特人的藝術、俄羅斯藝術、阿拉伯藝術等眾多藝術因子的綜合藝術學科。

促發藝術史觀范疇的思考

以往出版的通行藝術史,如溫克爾曼的《古代藝術史》,巴贊的《藝術史》,《劍橋藝術史》,修·昂納的《世界藝術史》中,既沒有對“絲綢之路藝術”這一重要藝術現象作出整體觀照,也沒有將其視為人類藝術史上相互關聯的研究對象,因此一些重要藝術現象和藝術品沒有被納入藝術史建構的序列。絲綢之路藝術學對絲綢之路藝術的豐富現象和有機聯系進行整體觀照,探尋其中涵蓋的歷史文化和藝術史信息,促使人們對以往世界藝術史的邏輯起點、邏輯關系、要素結構和藝術史觀進行重新思考。深層次來講,以往藝術史受到建構世界藝術史過程中存在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影響,對藝術現象的取舍服從於歐洲中心的藝術史邏輯,造成某些藝術史與藝術現實相背離,這種現象隨著絲綢之路藝術研究的進一步深入而逐漸凸顯。

可以說,絲綢之路藝術學的建立將會進一步推進世界藝術史重寫的發展進程,至少可以部分改寫世界藝術史,重新詮釋人類藝術史的邏輯,重新繪制新的藝術版圖,這對世界藝術史的重新建構無疑具有理論上的啟發和完善價值。

為當代藝術理論融通提供啟示

作為人類歷史上重要的藝術活動及其成果,絲綢之路藝術不僅是藝術史應該充分關注的,也是藝術學理論、美學研究應該充分關注的。絲綢之路藝術以多樣的、未特定性的“語言”和表達方式,承載了人類在漫長歷史時空中復雜的文化內涵和豐富的精神情愫。對絲綢之路物質與精神現象的關系及其藝術表達的重新認識,對絲綢之路藝術類別、介質、載體、傳播途徑及其與人類史關系的整體觀照,有可能觸發對藝術學理論中一些問題的重新思考和闡釋,為當代藝術理論的融通生成提供啟示。

具體來說,絲綢之路藝術學研究重點關注的問題包括:藝術屬性和功能的“未特定性”與“藝術一般”的關系,精神匱乏和情感撫慰與藝術發展的內在動因﹔藝術的“復功用性”與價值多維性的關系﹔藝術的統一性與差異性、世界性與地域性的關系,藝術的神聖性與世俗化的關系,藝術“邊界”和藝術的暫時功能與恆久屬性之間的關系問題,等等。這些問題的探討有助於回答絲綢之路藝術研究的一些重要命題,如絲綢之路藝術對於人類發展有什麼重要意義?絲綢之路的藝術發展通過怎樣的交流融合與相互影響進而出現新的藝術樣態和現象?作為一個整體,絲綢之路藝術怎樣藝術地、多樣地表達了人類幾大文明的交匯及其精神情感,其宏觀、中觀與微觀變化的演進如何?有哪些值得總結和珍視的藝術現象和經驗?在當時具有怎樣的積極意義,對后世產生怎樣的深遠影響?絲綢之路藝術交流的豐富性及古今相通性,可為當代人類藝術發展提供怎樣的借鑒?這些問題如果結合絲綢之路藝術的歷史進行藝術人類學還原,或許能為當代人類藝術發展和藝術學理論創新,提供新的啟示。

絲綢之路藝術學通過研究體例和范式的創新,突破以往廣而泛的研究局面,整合並把握絲綢之路藝術交流和相互影響的總體面貌和深層關系﹔將研究方法和研究手段的突破與藝術史觀的突破與學理性的突破結合起來,使絲綢之路藝術精神轉換為可理解的“語言”。絲綢之路藝術學的倡導和建設,有可能打破國際社會長期存在的“中心—邊緣”觀念和“邊緣依附中心”的思維定式,發現並挖掘各民族在絲綢之路上的藝術表達特點和成就,重建絲綢之路藝術精神和美學風范,部分地改變世界藝術史的研究格局。

(責編:孫爽、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