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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華:堅守學術評價的本質和邏輯

李金華2018年06月20日09:39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國家社科基金專刊

作者系《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常務副主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在學界,評價一篇文章的學術水平,往往視其發表在何種級別的期刊,倘若期刊的級別高,那麼論文的水平就高。這樣一來,學術評價客觀上就體現為對期刊的評價。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特別是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學術期刊的編輯、出版已呈現一些新動向,學術評價的環境正悄然發生變化,這種現象值得關注。

不再膜拜影響因子

我們看到,曾經一度備受推崇的期刊影響因子(Impact factor,IF)漸次失寵,對期刊評價的影響力不再如初。眾所周知,期刊影響因子由美國情報學家和科學計量學家加菲爾德(Eugene Garfield)等於1963年提出,並最先應用於湯森路透公司的期刊引証報告,長期以來一直備受學界追捧。在中國,影響因子更是被視為評價期刊級別、反映學者學術水平的關鍵性指標。不過,影響因子在使用中一直飽受爭議,就連這一指標的設計者也承認:即便一篇文章發表在頂級期刊,它也可能永遠不被人引用,故而以影響因子來評價期刊,評價一個學者的科研能力和科研水平,都是不合理的。該指標的設計者們同時也坦承:SCI數據庫僅僅是一個評估工具,而不是評估學者科學研究能力的嚴格標准。

近年來,影響因子再度引發關注,2016年7月,湯森路透宣布出售旗下的知識產權與部分科技業務,其中包括Web of Science、Thomson Innovation、Thomson Reuters Cortellis 和Thomson IP Manager等,令學界震驚的是出售的業務中竟然還包括了風行全球的SCI。無獨有偶,美國微生物學會也在官網上宣布,旗下期刊不再支持影響因子,承諾不向研究人員宣傳和推廣影響因子,並將所有的影響因子標識從期刊網站上撤下。該學會認為,影響因子是一個扭曲的評價系統,它損害了科學本身,阻礙了科研工作的交流。在中國,久負盛名的《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於2017年1月剔除了6家高校學報,更引發了期刊界的熱議,一些學者批評中國學界過度注重學者在高影響因子刊物發表文章,導致了中國優秀學術資源和大量科研經費的嚴重外流,倡議不再膜拜影響因子,重構期刊學術評價體系。

數字期刊將佔據主導地位

與新媒體融合發展,期刊數字化逐漸成為主流。2015年2月,美國期刊協會正式推出“期刊媒介360”方案,該方案建立了一套適應數字媒體時代發行和受眾市場變化的全新的受眾計量准則,規定了期刊的發行方式可包括印刷數字版、網絡版、移動版、視頻版和社會化媒體版等5種形式。可預見的是,國際學術期刊的內容將更多地以網頁(Web) 或者超級文本標記語言(HTML)等形式呈現,論文內容會更加豐富。

未來,數字期刊將在數字信息環境中佔據主導地位、體現價值,而紙介質版本的期刊可能會退出歷史舞台,隻起保存館藏之用。而且,隨著數字文獻保存優勢和長期保存技術的提高,紙介質期刊的保存價值也會逐漸喪失。同時,由於對科研海量信息的快速需求,紙介質版期刊發行模式日益顯現出局限性,科學家和學者越來越多地通過網絡化集成平台來獲取學術期刊的內容,越來越多地要依賴大型集成檢索傳播平台的強大功能。

正是在這種需求的趨動下,Google Scholar、Primo、Summons、百度等成為了學者進行學術研究的首選檢索系統。一些跨出版社、跨圖書館的集成檢索平台中高度集成的海量信息和靈活便捷的檢索功能正成為學術論文檢索、科研資源獲取和傳播的最佳手段,小型的單個期刊和出版機構面臨生存危機,加入大型網絡平台成為其生存和發展的必然途徑。

評鑒機構面臨方法論瓶頸

影響因子失勢、學術期刊日趨數字化、集成檢索傳播平台應運而生,這種學術大背景的變化,客觀上體現的是人們對傳統學術評價准則的不認可、不支持。因此,我們有必要正本清源,厘清學術評價的本質,澄清學術評價的邏輯。

長期以來,如何評價學術期刊特別是人文社會科學期刊的水平,一直深受學界關注。關於其評價標准,國內的多家評價機構各執一詞。事實上,一本學術期刊品質的優劣,根本的標志隻有兩個:一個是刊文水平,另一個是編校質量。刊文水平包括所發論文的理論意義、應用價值、對社會的貢獻和產生的影響等﹔編校質量則包括所刊論文語言的流暢、標點的精准、引証的嚴謹、撰寫的規范等。

刊文水平體現為期刊的內容,編校質量體現為期刊的形式。評判一本學術期刊的品質,或認定是否為權威期刊或核心期刊,本質上就是要評判期刊的發文水平和編校質量﹔將學術期刊按門類,如經濟類、管理類進行評判排序,本質上就是要將期刊的發文水平和編校質量進行整體比較,這是期刊排名定序的邏輯起點,也是期刊評價應當遵循的根本准則。

期刊評判的客體是期刊,評判的內容是期刊發文水平和編校質量。任何一本期刊都是系列出版物,這就涉及期刊發文的時點和時段問題。期刊評鑒機構發布的信息表面上似乎是一個時點上期刊的狀況,而實則是一段時期期刊的狀況。因此,若以一個時點,如以某一期雜志的刊文水平和編校質量來代表整個期刊的發文水平和編校質量,顯然樣本是太小,由此作出的判斷是不為真、不可信的。撇開編校質量不論,將不同學科期刊的發文水平進行評判比較,無論是對專家還是對評鑒機構的工作人員都是相當困難的。因為,任何一個專家都只是某個或某幾個領域的行家裡手,而不是通才。可以肯定,沒有哪個學者敢放言能品鑒一個學科門類裡所有文章的學術水平。現實中,即便對不同學科的單篇文章的學術水平、社會影響進行比較都十分困難,更何況是要比較不同學科的一批論文與另一批論文的學術水平。這裡存在一個方法論瓶頸,是橫亙在評鑒機構面前短期內難以破解的重大難題。

作定類描述是學術期刊評價的理性邏輯

比較評判期刊論文的學術水平,也就是要比較評判論文的意義、價值、影響和貢獻等,這顯然屬於定性分析的范疇。現在一些學者總是樂於以定量分析取代定性研究,對任何需要比較評判的對象或事物,都企圖通過一個數值給大眾一個明確、清晰的說法。這種貌似精准確定的結論,實質上給人的是一種錯覺,是自然科學思想和科學方法對人文社會科學的束縛和綁架,這不但無助於人們對客觀事物的正確認識和判斷,反而十分有害。

特定環境和條件下,以定量的方法研究需要定性分析的問題,會得出相對明晰、能讓人理解接受的結果,但並不是任何場合定量分析都可以取代定性研究。包括經濟學科在內的人文社會科學中的許多現象,有其特定的發生背景、特定的內涵實質和特定的表現形式,很難將此類復雜的系統結構和邏輯思維過程勾畫成一個坐標系,以十分制或百分制的刻度來精准計量。誠如法官斷案,有罪無罪隻能定性判斷,通過任何模型或打分來對案件定性都是危險的﹔對歷史人物的功過評判,也隻能是定性分析,功是功,過是過,功過不能相抵,試圖以正負數和十分制計量人物的功過也是不科學、不理性的。

一如定性分析的基本要旨,對學術期刊的評判可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現象描述,這需要真實﹔第二層次是邏輯分析,這需要客觀﹔第三層次是價值判斷,這需要公正。三個層次中,現象描述和邏輯分析比價值評判更重要,評判心態比評判方法更重要。三個層次中,越往后主觀性越強,對評判者專業水平和素養的要求越高。這種復雜的人類認識和認知過程,以任何定量模型、計量分值或當量值都是難以精確刻度的。即便有結果推出,也很難經得起推敲和實踐的拷問。

人類需要理性地認識自己的能力,對既有環境和現實有較清楚的認識和判斷,有所為,有所不為。學術期刊的評價是無法用數理化描述的,也是無法用自然科學手段來研究和表達的。知名的期刊可能發表低水平的文章,而不知名的期刊可能發表高水平的文章。一本期刊此時刊發了低水平論文,而彼時可能刊發高水平論文。因此,遵循二元評價准則,對學術期刊的發文水平和編校質量進行定性分析,作定類描述,粗略分出期刊的等級而不是打分排名,這是學術期刊評價至為理性的邏輯。

(責編:李葉、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