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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角:桐城派 清代書院教育的典范

江小角2018年03月21日08:59來源:光明日報國家社科基金專刊

原標題:桐城派:清代書院教育的典范

作者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桐城派與清代書院研究”負責人、安徽大學教授

書院是我國古代獨特的文化、教育組織。清初為了防止漢族士人利用書院進行反清活動,限制書院發展。康熙親政后,為了加強思想統治,以書院作為宣傳程朱理學、講授科舉時文的平台,書院迎來了發展契機。各地書院興盛,讓桐城派作家有了安身立命的最佳場所,也為桐城派發展、壯大提供了重要保障,桐城派逐漸成為清代書院教育的引領者。

桐城派作家濃厚的書院講學情懷

與歷史上其他文學流派不同,桐城派作家迫於時勢,與官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他們的主要活動和人生志趣,與教育尤其是書院教育割舍不開。桐城派先驅者戴名世年輕時就靠授徒謀生。桐城派創始人方苞,因家境貧寒,設館自贍﹔步入仕途后,曾被誠親王聘為王子師,並在翰林院任教。方苞在京城數十年,主要精力都用於教書創作和研究經史。方苞未曾執教書院,但以劉大櫆、葉酉、沈廷芳等為代表的眾多弟子,都曾執教書院。劉大櫆科考屢屢受挫,或居鄉或游幕,均以教書為業。他先后任山西百泉書院、安徽敬敷和問政書院山長,擔任黟縣教諭﹔晚年歸裡,仍講學不輟。其摯友姚范、方澤,弟子姚鼐、王灼等都主講書院,傳其衣缽。

姚鼐號稱桐城派集大成者,在古文理論與創作實踐上為桐城派的創立打下了堅實基礎,還通過主講書院為桐城派培養了一支享譽文壇的精英隊伍。乾隆三十九年(1774),姚鼐從四庫館辭官后,即赴書院講學。姚瑩在“從祖惜抱先生行狀”中說:“(姚鼐)既還江南,遼東朱子颍為兩淮運使,延先生主講梅花書院,久之,書紱庭尚書總督兩江,延主鐘山書院。自是,揚州則梅花,徽州則紫陽,安慶則敬敷,主講席者四十年。所至,士以受業先生為幸,或越千裡從學。四方賢雋,自達官以至學人,過先生所在必求見焉。”可見姚鼐講學影響廣泛,弟子眾多。如梅曾亮、管同、方東樹、劉開等“姚門四杰”,以及姚瑩、陳用光、姚椿等都是文學英才,他們也主講各地書院,學子遍及大江南北,桐城派的影響劇增。道光以后,姚鼐再傳弟子中,又有方宗誠等數十人從事書院講學,促進了書院和文派發展。

咸豐、同治時期,曾國藩廣納時賢英才,張裕釗、吳汝綸、薛福成、黎庶昌等“四大弟子”享譽文壇,其中張裕釗、吳汝綸情系書院,致力於培養新式人才。桐城派在河北的擴展,與張、吳二人主講蓮池書院息息相關。在他們的影響下,賀濤、馬其昶等一批弟子對書院講學一往情深,活躍於各大書院。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張裕釗、吳汝綸在蓮池書院時,首開招收外國留學生的先例,一批愛慕中華文化的日本學子如宮島詠士、中島裁之等,遠涉重洋,負笈渡海求學,學成歸國后宣傳中國文化藝術,桐城派的聲名再傳海外,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一段佳話。

從劉大櫆算起,桐城派作家有近百人從事書院講學,每個時期的代表人物都與書院講學有著或深或淺的淵源,展現出繼承傳統、勇於創新的講學情懷,造就了文學、教育發展史上的奇觀。

桐城派作家重視書院教育的主要實踐

桐城派作家或為官,或從教,或游幕,都心系書院與教育。他們有的為官一地,大力興建、修復書院,發展教育﹔有的主講書院,堅持因材施教,與時俱進,體現出變革創新的時代精神﹔有的游歷幕府,對幕主廣施影響,獻計書院教育和人才培養。綜觀桐城派作家從事書院教育的實踐和成效,可以看出他們重視書院建設、精心培養人才、關注國計民生的遠見卓識﹔他們關於書院教育的一些舉措,具有引領與示范作用。

一是興建、修復書院。桐城派作家每到一地任職,傾心書院建設。如姚瑩在福建、台灣、四川等地為官,興建九和、海東、玉環書院,促進當地教育發展和人才培養。桐城派中興之臣曾國藩,在軍務之余,興建、修復湖南、安徽、江蘇等地書院,親自督查、出題、閱卷。曾國藩“立書院以養寒士”,使因戰亂而人文凋敝的蘇、浙、皖地區恢復生機,鑄就此后百余年間英才輩出的輝煌。在曾國藩的感召下,其好友、幕僚及湘軍首領積極修復各地書院。如吳汝綸在深州、冀州任職,興建、整頓書院,親自講課,“聚一州三縣高材生親課之,民忘其吏,推為大師”﹔他在河北為官近二十年,“其文教斐然冠畿輔”。方宗誠補棗強縣令,創立正誼講舍和敬義書院,充分展示桐城派辦學理念和構想,造福棗強百姓。

二是改革並完善相關書院的管理制度。桐城派作家就如何辦好書院,從制度建設、招生規模、教學方法、經費籌措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改進、完善措施。如姚鼐在生徒學習目的和培養人才目標上,注重錘煉生徒的德行操守,強調“明理”和“學佐當世之用”,這些有助於扭轉清代書院過於突出科考功能,平衡古文與時文教學之間的矛盾﹔在教學上,要求弟子關注社會和民生,主張“文以載道”﹔在教師遴選上,重點考察德行與道藝,德行上要“敦行誼”,道藝上要“工為文”,彰顯老師的表率作用﹔在管理上,健全制度,完善獎懲措施。姚門弟子也積極作為,把桐城派發展帶入黃金期,把姚鼐管理書院的經驗傳播各地,形成了以梅曾亮為代表的北方傳播中心,以陳用光、姚瑩、鄧廷楨等為代表的東南傳播中心,以呂璜等為代表的嶺西傳播中心,桐城派的影響“南極湘桂,北被燕趙”。曾國藩、吳汝綸等積極參與書院辦學,宏觀上大力指導,政策上給予傾斜,實踐中注重督查,辦出特色和成效,促進了清代書院發展。

三是重視書院山長的選聘。山長是書院的核心和靈魂,選好山長,對書院的發展十分重要。桐城派作家對選聘山長有獨到見解。姚瑩說:“山長者,必道德、文章、藝業可為師法,士望歸之。”選擇一位好山長,讓“士心悅服”,就能實現書院教學目標。他要求山長選聘后,“天子不得而可否之,大吏不得而進退之”,強調自主辦學和山長權利。戴鈞衡看出山長由官府或大吏推薦之弊端,在《桐鄉書院四議》中規定山長由董事及諸生共議,頗有民主色彩。曾國藩選聘安徽、江蘇等地書院山長時煞費苦心,發現理想人選,親自禮送赴任,其誠可鑒。

桐城派作家主講書院的特點

全面考察桐城派書院教育,具有以下特點。

講授經學與時文寫作並重,注重傳授古文理論。古文創作是桐城派作家立世之本,講授古文是他們立足書院的獨門絕技。不同時期的作家都在關注社會現實中發展文論思想。姚鼐提出“義理、考據、辭章”說,強調“用科舉之體制,達經學之本源”,將科舉之文與治學求本、修身務本相聯系,實現“學佐當世”。方東樹以“明學術、正世教”為己任,強調作文“言必有宗,義必有本,不欲為無關系之文”﹔同時又“不盡拘守文家法律”,體現他在變革創新中延續文脈的自覺精神。姚瑩提出讀書四端:義理、經濟、文章、多聞,將理學與經世致用相結合,在文學創作中體現濟世救民的情懷,代表了近代文學發展方向,也把桐城派文學理論引向更加健康、更具活力的發展道路。曾國藩提出“義理、考據、辭章、經濟”和吳汝綸提出“兼通新舊、融合中西”等主張,無不體現他們關心國是、引領時代潮流的創新精神。

注重教學、學術研究與古文創作的結合,營造教學相長、平等交流的氛圍。注重學術探討、鼓勵學生爭辯是中國書院的優良傳統,桐城派對此予以繼承和發揚。姚鼐掌教書院,培養學生問題意識,師生平等交流,互相暢所欲言,自由論辯。管同和梅曾亮曾就是否研習駢文展開激烈辯論,管同說服梅氏學習古文,但梅氏作文仍然散駢互見,管同不滿:“子之文病雜,一篇之中數體互見。武其冠,儒其衣,非全人也。”此后,梅曾亮採納其建議,潛心古文創作,成就“一代文宗”。

注重古文教材編選。桐城派文論宗法先秦、唐宋,勇於吸取前人文論精髓,並在實踐中創新,編纂獨具特色、指導性強的古文選本來指導生徒學習與創作。方苞編選《古文約選》,頒布各學宮,成為官方的古文教材﹔姚鼐編《古文辭類篹》,成為最能體現桐城派文論的經典范本。此后,梅曾亮、曾國藩、方宗誠、吳汝綸、吳闿生等都編纂古文讀本,總結執教、創作經驗,給學習古文提供借鑒與參考。

(責編:李葉、程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