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作家都是在具体的文化时空中存在着的,西部作家当然也不例外。一个作家“写什么”和“怎么写”,并不完全取决于他自身,正如丹纳所言,“艺术家不是孤立的人”,“艺术家本身,连同他所产生的全部作品,也不是孤立的。有一个包括艺术家在内的总体,比艺术家更广大,就是他所隶属的同时同地的艺术宗派或艺术家家族”。丹纳所谓的“宗派”或“家族”,可理解为地域性文学思潮与文学流派,它们使“同时同地”的作家在“题材、体裁、风格”的选择上,表现出某些相同或相似的特点,从而促发地域文学在诗学形态上的趋同现象。
时代精神和地域风格促生“西部文学”
“西部文学”的提出,首先是以一定的文学实践为前提的(如历代边塞诗人的西部歌咏、柳青等作家的西部书写等);其次还与1980年代初期追求“现代化”的时代要求密切相关,正是“现代化”在西部大地上推进的迟缓,促使西部作家、理论家与东南沿海地区进行横向比照,在这种比照中,“西部”才显示了它“被遮蔽”的生产生活方式的落后、沉滞与凝重,才使其固有的自然地理与历史文化资源得到了重新的审视与体认。正是基于此,理论家们才敏感地意识到这种文学资源的价值。诚如“西部文学”倡导者谢昌余所论,“西北乃至西部,作为现代化建设的战略后方和战略要地,其辽阔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必将成为经济发展的雄厚基础;其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以及在这种历史和文化养育下所形成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必将在时代的呼唤下进一步复苏和觉醒。这种情势,客观上就为壮阔雄美的中国西部文学的出现、繁荣和发展提供了条件和可能,所以说,‘西部文学’的提倡和呼号,尽管是由理论家个人率先提出的,实际上也如丹纳所言,是时代精神和周围风俗的推动。”
1980年代中后期,经过数年的讨论,西部文学流派终于成形,其标志是众多的作家如张贤亮、贾平凹、张承志、扎西达娃、杨志军、赵光鸣、陆天明等,在创作中自觉地展现了西部的“山川风物及其独特历史”,以现实主义的创作精神“对西部人的命运作历史、文化的总体把握”。1990年代中后期至今,可看做是西部文学流派的分化期与成熟期。“分化”是指某些作家从西部文学流派的阵营中脱离或转向,而“成熟”则是指那些以更为自觉、独立的姿态从事现实主义创作的西部文学作家的成熟,他们对西部山川风物及其历史文化的认知更深刻,其表述也更诗意化、更具历史意味,如阿来、雪漠、红柯、董立勃、郭文斌、石舒清、马步升等。他们在消费文化语境中的文学活动看似是分散的、不统一的,但如果从西部文学的流脉上来看,他们的创作又具有较为显著的一致性或趋同性,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西部文学流派的切实存在。
文学史的书写当然不能以史家个人的好恶为出发点,而应以描述文学史的全景图,即尽量真实地还原文学历史的丰富性与多样性为目标,在此意义上,西部文学理应得到文学史家的关注与描述。况且,西部文学以数十年来参与作家之众、作品数量之丰、叙事体式之多、持续时间之久,早已具备“思潮”与“流派”的特质,更应将其纳入文学史叙事。
把握叙述中的“时间”、“空间”维度
如果说有文学史家真正认识到了西部文学的价值,也有了言说的预设,那么,他将如何叙述?我认为,文学史叙事要真正描述出文学历史的丰富性与多样性,要清晰地呈现地域文学的风貌,必须在把握“时间维度”(历时性)的同时,适当考虑“空间维度”(共时性)的存在。这不仅是因为一些文学思潮与空间之间的密切关系,如宋代影响甚大的“江西诗派”与区域性相关,又影响全国;而且还因为,文学思潮在空间发展中必然会发生种种衍化与变异,如“寻根文学”一经产生就明显表现出了空间性的嬗变。
鉴于上述原因,史家在将时间维度设置为主线索叙述西部文学时,应着重关注两个重要的时空切入点:其一,1980年代西部文学之文学史叙事的可行性,可在“伤痕”、“反思”、“寻根”等大潮之外,设立“西部文学”专章,这是因为,这个时期的西部文学与文学主潮形成了若即若离的关系,但呈现出了较为鲜明的地域特性。举例来说,如果将路遥安排在1980年代的任何一个文学潮流中都显得比较勉强,但倘若在“西部文学流派”这个章节来叙述,不仅极为恰当,而且其文学人生也将得到更深刻的阐释,其他作家如张贤亮、张承志、贾平凹也与路遥有相似之处。此外,像杨志军、陆天明、赵光鸣、柏原、邵振国这些作家亦有可能被文学史“重新发现”。其二,在“新世纪文学”的叙事板块中同样可以设置“西部文学流派”的章节,其原因在于,首先是21世纪以来西部文学成就突出,其地域性相对1980年代、1990年代得到了进一步的固化与强化,流派的格局也更趋于完整;其次是西部作家在这一时期展现出的对文学性的坚守和对文学理想的执著,使他们的文学活动在某种程度上有效扭转了“伪后现代派小说”在叙事领域形成的颓风。
其实西部文学入史早有先例可循,如陈超著《中国探索诗鉴赏辞典》(1989年)在体例安排上就颇具借鉴性。该著以时间维度为主要线索兼及空间维度,将20世纪中国探索诗(现代诗)的趋势概括为六大流派,分别是象征派诗群、现代派诗群、九叶派诗群、朦胧诗诗群、西部诗诗群和新生代诗群。因为有着“西部诗歌流派”的概念在场,该著能抓住西部诗的核心意象和艺术气质进行阐释,昌耀、林染、杨牧、章德益、梅绍静、张子选等西部诗人的文学精神、“诗美”内涵,在其阐释中得以倡扬。更为重要的是,西部诗在得到空间性的确认之后,能够给人造成强烈的阅读印象,显现西部诗不同于其他现代诗歌流派的品格。这种阅读效果的产生,无疑与该著对西部诗的流派认知和体例安排有关。经过这样的叙述,那些成长中的西部诗人或许会因此对自身的创作理想有更清晰的定位,从而使流派力量不断得到壮大。此外,那些“无名”的西部诗人借此也有可能被读者重新发现。这些都是文学史叙事可能产生的效应。
(作者单位:天水师范学院文史学院)
(责编:秦华、高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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