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学是一个庞大的体系,过去学者皓首穷经,尽毕生之力能通一、二种经书也不容易。宋明理学也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反映了中国经学史和哲学史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就以总结宋元明三代学术的《宋元学案》和《明儒学案》两部著作来看,已经是篇幅巨大,更不用说对各家著作分别一一研究了。蔡方鹿教授积二十余年之力完成《中国经学与宋明理学研究》,笔者深觉其不易,该书被同行专家评为“优秀”,选入《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并于2011年3月由人民出版社印行。
该书于“儒学”、“经学”、“理学”均有明确的界定。该书认为儒学的范围大于经学。“经”是儒家的经典,儒学以三代文献为“经”,与道、墨、法诸家不同。经学是诠释六经、阐发经义的学问。五经是中国文化之根。该书认为,儒学不是封闭式的而是开放的。以先秦荀子为例,荀子就是以儒为主而汲取法家、名家、道家各派形成荀学体系。汉代大儒董仲舒以《公羊春秋》为核心吸取阴阳、名、法、道、墨各家建构了董学体系,对汉代和后世都有很大影响。汉代经学有今古文之分。今文经学立于博士,是官方支持的官学。古文经书出自孔壁或民间,藏于秘府(皇家图书馆),东汉以来古文逐渐兴盛,汉末郑玄综合今古文形成的“郑学”在经学上影响颇大。魏晋玄学兴起,玄学援道入儒,以道释儒,推动了儒家哲学的发展。南北朝隋唐以来儒、释、道三教鼎立。朝廷一般三教并用,但儒家则常居于首位。南北朝隋唐以来有三教合一思想。隋代王通提出“三教于是乎可一”(《文中子·问易》)。宋明经学实际上就是以儒学为中心,融摄佛道,阐发天道、心性、性命之学。宋明理学可以说是以儒学为主、汲取佛道的结晶产品,是儒学和中国哲学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阶段。
经学是中国古代文化的结晶,博大精深,涵盖面广,可以说内容无所不包,但经学的核心则是它的哲学思想。经学发展到宋代有了“十三经”,要人们去读“五经”已经很困难,至于去诵读和研究“十三经”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为了适应时代和形势的需要,也为了与佛、道讲心性、性命之学相抗衡,宋代理学家都出入佛老,经过长期钻研,最后返求诸“六经”然后得之。儒学中自有心性、性命之学,过去不为经学家所注意。韩愈、李翱开始注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其是儒学中发明心性之学的专著,所以宋代的道学家特别重视这几种书。
理学是以儒学为主体,又吸收消化了佛教的心性之学和道教的性命之学,融铸为一体,丰富了儒学的内容,使儒家哲学更富于思辩性,发展和深化了儒学,正如该书所说:“使经学理学化,儒学哲学化。”朱熹为宋代大儒,集理学之大成。朱子秉承二程之意,把《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正式编辑成“四书”。朱子以毕生精力注解诠释“四书”,著为《四书章句集注》。朱子注“四书”以阐发义理为主,但亦重视文字训诂。可以说是兼综汉学宋学,取其长而去其短。朱熹说:“《论》、《孟》工夫少,得效多;‘六经’工夫多,得效少。”(《朱子语类》卷十九)可见他认为“四书”是求圣人之道的捷径,“四书”比“五经”更重要,在该书中作者专论“‘四书’重于‘六经’”(见537页)。所以就中国哲学史的视角来看,宋明理学在中国哲学史上开辟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儒学发展史来看宋学是新儒学,宋明理学家是新儒家也具有划时代的作用。元仁宗以后“四书”成为科举考试的经典,朱子注成为理解“四书”的标准答案。直到清末约六百年间,“四书”为士人必读的经典,其地位超过“五经”。“四书”学成了经学中专门的一类。《明史·艺文志》在经部就专列“四书”类,清修《四库全书》也遵循此例,在经部中立“四书”类。宋明理学是新儒学,“四书”则成为新经学。
该书论述经学与理学,其辛勤和功力殊堪赞赏。但这样大的著作,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瑕疵。现就翻阅所及提出两点:
(1)如该书第394页引张载《经学理窟·义理》说:“《记》有疑议亦且阙之,就有道而正焉。”作者说“道即义理,如果《礼记》等传记的前后所出不同而有疑义,则以道来正之”。把“就有道而正焉”理解为“以道来正之”是有问题的,“就有道而正焉”这句话是横渠引用《论语》的文句,古人著述对于大家熟悉的文字,往往不标出处,这是暗引。《论语·学而》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朱注:“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何晏集解引孔曰:“有道,有道德者,正谓问其是非。”可见无论汉儒宋儒的注,都认为“有道”是指有道之人。《礼记·学记》:“就贤体远。”郑玄注:“就谓躬下之。”“就有道而正焉”这句话译成现代汉语即“亲自向有道的人请教,订正其是非”,而不是“以道来正之”。
(2)该书最后的“主要参考文献”首列《十三经注疏》已经是够庞大了,其次还把《四库全书》也列为主要参考,《四库全书》是中国现存的最大的一部丛书。《四库全书》清代抄写了七部,以文渊阁本为最好,作为版本可以选用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四库全书》包括了乾隆以前经、史、子、集的一切要籍,列为“主要参考文献”不论对作者或读者都是不恰当,这可能是作者及编者的疏忽。把《四库全书》也作为“主要参考”,显然是大而无当的。这些缺点,瑕不掩瑜,但就全书来看,并不影响或降低该书的学术价值。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
(责编:秦华、张湘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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