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版網站入口

站內搜索

學兼文理求天籟

——唐稚鬆院士的詩詞情蘊

陳必歡2025年06月16日14:50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學兼文理求天籟

作者:陳必歡,系上海大學中華詩詞創作研究院特邀研究員

唐稚鬆與夫人童恩健及二子合影

唐稚鬆與夫人童恩健於英國巴斯留影

【科學家的詩詞情緣】

學人小傳

唐稚鬆(1925-2008),湖南省長沙市人,筆名桃蹊,中國科學院院士。1950年清華大學哲學系畢業,同年進入哲學系攻讀研究生,專業為數理邏輯。1952年研究生畢業,分配到中國人民大學數學系工作。1956年調入中國科學院,任數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1980年晉升為研究員,並任第一批博士生導師。1985年擔任軟件研究所研究員。1989年獲國家自然科學獎一等獎,1991年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1996年獲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進步獎。他是我國計算機科學和軟件工程領域的主要學術帶頭人,在結構程序設計理論、程序語言、形式文法、漢字信息處理、軟件工程等方面均有卓越建樹。其專業著作有《時序邏輯程序設計與軟件工程》等,詩詞作品多在《華夏吟友》等選本及詩刊刊登,另輯有《桃蹊詩存》《虎溪雛音選》等。

作為我國計算機科學和軟件工程研究的先驅與開拓者,唐稚鬆院士在專業領域作出了巨大貢獻。然而,學界普遍將關注點聚焦於他的科學成就,對其詩詞創作的價值尚未開展深入研究。

縱觀唐稚鬆院士的人生歷程,科學事業總與詩詞創作緊密相連。對唐稚鬆詩詞創作進行研究,既有助於推動文學與科學的融通,促進中華傳統詩詞創造性發展,也為“院士詩詞”相關研究提供了重要借鑒。

人生數十載

詩詞盈滿懷

言及唐稚鬆詩詞創作的歷史,不得不追溯至其就讀湖南省立一中時期。在金次猷老先生的教導之下,其詩詞之路得以開啟。彼時,金次猷任湖南省立一中國文教師,輔導學生成立虎溪詩社,唐稚鬆為當時詩社成員。唐稚鬆曾專門撰文提及這段人生經歷:“畢業前一年,師選班中四同學詩詞匯為一集,名曰《湘漣詩詞選》。余詩亦與焉。此時期拙作得以保存,實賴此集也。余今老矣,計重編《桃蹊詩存》。深感虎溪時期所作雖尚在幼年,然今生步入吟壇之門徑,實自此始也。”由此可知,唐稚鬆創作詩詞當始於湖南省立一中求學階段,最遲時間為1944年夏。

《湘漣詩詞選》以班級中蟄廬、石江、鏡心、漣漪四位學生所創作詩詞,匯為一編。蟄廬即長沙唐稚鬆。其中唐稚鬆所編《虎溪雛音選》,收錄作品皆為詞,共20首。從題材上而言,其詞主要是即時而作,多為寫景詠物。《虎溪山頭月》雲:“當年人物今何處,我來明月仍如許。千秋而后明月時,尚有阿誰憶吾否?明月明年屬阿誰?問它明月亦不知。明月明年應長好,幾人離別幾人歸。”從中可以看出,作者以“明月”為意象,在重章疊句之中,一唱三嘆,意在借明月抒發離愁別怨。以“明月”為吟唱對象的詩詞作品,古今亦不少見。這一千古母題,曾引起諸多文人墨客關注。唐稚鬆立足於虎溪,所作別有一番情趣。由天上明月到人間愁緒,實現了時空跨越,也帶來了審美靈動感。連用兩個問句,將時間與空間維度進一步拉長與拓展,巧妙地構筑起今天與未來時光的回環往復,引發人們對生命與時光流逝的深刻思索。

又《紅葉》雲:

敲窗搖燭,竟動人幽怨,擾人難寐。何事關情來故國,試問為誰憔悴?雲失孤村,燈遙野市,俱是銷魂地。幾分風雨,更幾分屬秋思。

應是久客天涯,夢歸毋寄,忍令隨流水。指點六朝興廢事,都付繽紛狼藉。古渡帆輕,斷橋煙冷,怕因風吹起。飛來恰似,故園心、游人淚。

此詞上片由眼前之紅葉,引發對故國的情思。下片以“應是久客天涯”一轉,抒寫離人之傷感。整首詞貫穿對歷史的感傷,將歷史與現實融為一體。時而進入對歷史的詠嘆之中,時而回到現實的悲愁之中。“紅葉”意象被作者賦予了新的內涵。由“紅葉”,作者自然觸發心中的“幽怨”之情。金次猷先生對唐稚鬆如此評價:“蟄廬天資絕高,詩既工致,而詞尤容與閑易,無艱難勞苦之態。”以詞來看,他擅長於寫景詠物,由眼前之景物表達心中愁悶,顯得較為自然。

這也與其求學經歷相符。作為具有家國情懷的學子,唐稚鬆所抒發的情志,緊緊圍繞所見的人、景、物展開。在這兩首詞之中,人、景、物實現了真正的融合。而正是這段求學經歷,為他以后的詩詞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備考西南聯合大學期間,唐稚鬆曾聽過聞一多講授的許多課程,如《詩經》《楚辭》《庄子》等。1945年,唐稚鬆考取西南聯大哲學系,后求學於清華大學哲學系。這一時期的唐稚鬆,對詩詞產生了濃厚興趣。他既喜歡詩詞特有的韻味,又愛好數學的嚴密,對哲學亦有興趣與好感。求學期間,他閱讀了很多這三方面的書籍。1950年,唐稚鬆考取清華大學哲學系研究生,所學專業是數理邏輯。數理邏輯是精確化、數學化的形式邏輯,是一門用數學方法研究關於推理、証明等問題的學科,亦稱符號邏輯。

1956年,唐稚鬆調入中國科學院工作,開啟了更加豐富多維的人生。一方面,他潛心於自己的科學研究事業﹔另一方面,他也創作了大量詩詞作品。此時的他,既有科學家的嚴謹,也有詩人的靈性,二者在其身上實現了深度融合。

唐稚鬆的代表詩詞選集《桃蹊詩存》,收錄了其20世紀四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作品。據統計,四十年代詩詞有10首,五六十年代詩詞有23首,七十年代詩詞有14首,八十年代詩詞有40首,九十年代詩詞有54首。就詩詞時代分布而言,九十年代所收詩詞數量最多。究其原因,一方面與選錄者的宗旨、意圖、態度有關﹔另一方面,也緣於作者詩詞作品成熟度的提升。如果將唐稚鬆詩詞創作視為一個整體來看,他后期詩詞創作數量較大。得益於詩詞創作活動的開展,唐稚鬆形成了良好的詩性思維。他將詩性思維與科學思維融入詩詞創作,也彰顯了其獨特魅力。

拳拳赤子心

一腔愛國情

唐稚鬆創作詩詞選集,有《桃蹊詩存》《虎溪雛音選》《斷夢遺痕錄》等。他的詩詞作品,以《桃蹊詩存》為代表。這部詩詞選共收錄141首作品,其中古體詩4首,律詩91首,絕句40首,詞6首。依題材而論,有交游、詠懷、詠史、節序等。這些不同題材的作品,所呈現的主題豐富多樣,既有對親朋好友的思念、關懷之情,又有對祖國大好河山的贊美,對祖國的眷戀之情則著墨最多。可見,愛國情懷已然成為其詩詞的精神底色。

以交游為題材的詩詞,主要包括游覽、唱和、贈答等內容。改革開放后,唐稚鬆常去歐美講學、交流。在此期間,他創作了大量詩詞,如《初抵加州寄京中諸友》《加州別深兒二首》《丙寅秋再訪歐美機上作》《奧斯汀贈友人葉公》《加州核桃溪即景》《重游瑞士洛村湖》《金門公園遠懷》等。

《初抵加州寄京中諸友》雲:“過眼繁華意興闌,風光終是外人看。重來不是當年我,久別休尋舊日歡。萬裡鄉關成斷夢,卅年憂樂系長安。何須更問劉郎訊,老入天台歲月難。”此詩首聯感嘆繁華不再,風光終不過是別人眼裡的風景。頷聯將過去與現在進行鏡像對比,有物是人非之傷感。從頸聯開始,敘說作者游子之意,夢游鄉關,不變的是對長安的思念。整首詩將讀者置於過去與現實的對比之中,寫出了作者在異國他鄉的感受,與讀者有共鳴之感。

《金門公園遠懷》雲:“海宇空蒙大地秋,夕陽天外望神州。東來諸葛無留意,西訪玄奘亦壯游。蠶為獻絲甘自縛,蛾因戀火以身投。登臨漸入高寒境,萬籟蕭然一羽浮。”金門公園位於美國舊金山,是全美面積最廣闊的公園。此詩前四句直接表達了作者無心多留之意。身處海外,依然回望的是“神州”。頸聯以蠶“獻絲”、蛾“戀火”為喻,訴說自己堅定的心態,情感表達更為強烈。尾聯似有所悟,心有所屬。這裡已然有物理空間的轉換,也隱喻作者在計算機科學領域所達到的境界。當時,計算機科學是中國少數幾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領域。唐稚鬆憑借不懈努力,逐漸在這一領域取得突破性成就,贏得世界矚目。

此外,作品集中還有四首唐稚鬆回鄉抒懷之作。這四首作品分別是20世紀七十年代所寫《回湘書懷》、八十年代所寫《二兄一別卅年湘垣重聚賦贈》、九十年代所寫《回湘感舊》《乙亥回湘》。《回湘書懷》有雲:“二十三年老令威,故鄉容改客容非。青山乍見翻疑夢,白首重來不似歸。尚憶路形尋巷陌,已無人識過園扉。兒時舊侶今何在,但見車塵送日暉。”唐稚鬆離鄉二十多載,故鄉的一切人和物已經離自己遠去。他努力尋找過去的影子,一切已成惘然。此時隻留下“車塵”,伴著“日暉”。又《乙亥回湘》雲:“半紀飄零四海身,麓山雲樹總情親。重來杜牧三生夢,再到玄都萬木春。湘水故交猶眷念,桐園殘跡已湮淪。口碑尚有鄉鄰在,我過家門是路人。”此詩前四句直接點出半生漂泊之情態。第五、六句由眷念回到殘破之景,將思緒拉回現實。最后兩句則寫出了一種疏離之感。

這兩首詩書寫故鄉,但故鄉已成為作者心中難舍的記憶。望鄉、思鄉,承載著多少游子的情愫。故鄉是作者本根,也是其魂牽夢繞的精神歸宿。兒時生活中的一切,都只能化為回憶。無論是在國外還是國內,作者無時無刻不飽含對故鄉、對祖國的深情。家國同體,正是唐稚鬆投身科學事業的強大動力。

超俗振奇氣

成就新穎格

唐稚鬆詩詞極具個性。我國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曾精到評述其詩詞創作特點,“尊詩格極典重沉郁而又流麗風華,此最難逢”“然兄秉賦有超俗振奇之氣,此則常人未必盡識耳”。唐稚鬆的《桃蹊詩存》,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印象。其詩詞重寄托,境界高遠。

《南歸寄西行筱姊二絕》其一雲:“落盡薔薇老盡鶯,熟梅天氣釀離情。南歸識得愁滋味,一半春宵坐待明。”該詩首句以“薔薇”“鶯”起筆,營造了一種冷色調。次句用“熟梅”“天氣”兩種意象,醞釀離別之情。后兩句因離別之情,頓生無限愁悶。詩人實在無法消解,隻有“坐待明”。其筆勢靈活多變,又自然渾成。全詩洋溢著詩人歷經洗禮之后而沉澱的無限愁味,有悲涼之感。詩句“一半春宵坐待明”,富有畫面感,韻味十足。

唐稚鬆晚年詩詞更具風韻。他的好友王儼思說:“及讀其晚年近作,皆筆力雄勁,沉郁蒼涼,境界高遠,寄托遙深,語出胸臆,絕無庸俗應酬,無病呻吟之作。”也就是說,其晚年詩詞作品無論是格調還是境界,都具有極高的文學與審美價值。

《鵲橋仙·柏林旅夜時在戊寅初春》有雲:

小窗燈暗,長街雨歇,深巷寂無人語。迢迢春水獨鴻飛,舊侶在、雲天何處?

艱辛誰識?衰頹誰問?欲訴孤清誰與?人生老去竟何如?那日不、天涯孤旅?

上片由“小窗”起筆,營造出一種陰冷氣氛。此時,雨將長長街道清洗一新,深深巷子寂靜無人。作者由此發出一聲感嘆,曾經相愛的“舊侶”在何處。下片連用五個問句,表現出對孤獨、寂寞之境的無限感傷。此首作品寫於德國柏林,為夜中於旅店所作。由景及人,一連串疑問,由心底而發,具有極強的感染力。試想在異國他鄉,怎能不勾起作者的憂傷?

其詩詞具有的“超俗振奇氣”,與唐稚鬆的個性有關。這裡的“奇”,並非怪異,而是指與“一般化”有差異。王儼思曾對唐稚鬆詩作如此評價:“居恆自律甚嚴,修身潔行,不屑攀附,不隨流俗,故其詩無浮煙瘴墨纏繞筆端,蓋洗脫凡近者也。且君屢涉重洋,歷經歐美,而志切憂時,心存報國。”不流俗,再加上拳拳報國心,令唐稚鬆的詩詞與眾不同。報國是知識分子的共同情懷。他們投身科學事業,努力踐行報國之志。像蘇步青、錢學森、郭永懷這樣的科學家,正是因胸懷一腔愛國熱情,才能不斷攀越科學高峰,取得巨大成就。

這種對內容的寄托、對境界的追求,更源於唐稚鬆雜取百家、不拘一格的理念。他曾言:“桃蹊詩宗唐,詞好后主、小山、稼軒諸家,其余則零篇斷句而已﹔宋以后獨慕詩中仲則,詞中納蘭,以其性近也。作詩填詞不樂泥古,喜以古詩韻味寄今人憂樂。”因將唐宋清諸名家熔為一爐,並不斷淬煉,唐稚鬆的詩詞極具特色。

《將東行次原韻答儼思窗友》雲:“鶯鳩從未羨南溟,萬裡扶搖不易停。涉世緣慳雙袖潔,傷時淚盡一衫青。河汾有命來人在,流水相期識者聽。本是九秋霜后葉,去留何處不飄零。”此詩首聯寫“鶯”“鳩”在萬裡長空飛行,堅持自己的志向。頷聯緊接上聯,由兩人相識緣分,表現自己的憂傷之情。頸聯假借“河汾”有命,訴說“流水相期”之情。尾聯則把自己想象為“霜葉”,抒發作者飄零無依之感。全詩語言通俗鮮活,沒有華麗辭藻,但真情蘊於其間。作者對友人的深情借“鶯”“鳩”“河汾”“流水”,讓人感受這背后的傷感思緒。這種情感既自然真實,又意味悠長。

真情自在身

學力有底蘊

唐稚鬆的詩詞,源於真情流露。他曾言:“桃蹊,有情人也。性率真,以直道接世,落落不苟合,平生道路坎坷。”寥寥數語,道出其真性情。以他的詩詞作品來看,無論交游、詠史,還是詠懷、節序,都即事而發,抒寫真情。

詩詞發自肺腑,才能言之有物。對此,他說:“故非有感不作,意必出自肺腑,好詩數十年,無一語為應酬、捧場、盜名而作。及其有作矣,雖靈生一閃,但句出千錘,非精當不定稿,每以一字未妥而百十易之。”換言之,他的詩詞有兩個特點:一是有感而作,二是創作詩詞必經精心錘煉。除代表作《桃蹊詩存》外,唐稚鬆還著有《斷夢遺痕錄》。通過細讀《斷夢遺痕錄》,讀者更能體會唐稚鬆詩詞所具有的真情。他曾敘述《斷夢遺痕錄》編纂緣由,直言道:“茲將平生所作與恩健有關詩詞匯為一集。分上下二組,上組為恩健生前所寄贈傳心之作,多敘別情。結婚四十余年,幾乎一半歲月在別離中度過,‘卌年夫婿別離多’是實情也。下組則皆恩健去世后悼亡傷逝之痛。”也就是說,這部作品是唐稚鬆和妻子童恩健的合集,表現的是夫妻之間的深厚感情。《愛丁堡寄恩健時恩健正由英返國途中》雲:“古城秋館夜如年,燈暗長街兩接天。君正孤飛吾獨臥,奈何都是不成眠。”前兩句敘寫作者在愛丁堡所看到的夜景,色調十分暗淡。后兩句則是作者想象親人的情態,度己思人,不由發出感嘆,“奈何都是不成眠”。“孤”“獨”兩字,將作者對妻子的思念真情進行了細致描摹。可想而知,作者寓居愛丁堡的時光是多麼難熬,與妻子的分別是何等不舍!這種不得已,恰恰表達了作者內心的復雜傷感,一片真心流露無遺。

《亡妻恩健百日祭》其一雲:“一世姻緣一夕殘,僅存追悔伴孤寒。悲歡往事餘雙淚,生死衰年竟兩難。絮語傳心唯有夢,遺痕觸目忍重看。不知別后誰相伴,料必思家豈易安。”此悼亡詩由“一世因緣”而起,然不幸妻子早逝,徒留作者無盡追悔。往事猶可追,但“生死”卻成為難以跨越的天塹。頸聯寫出了夢境與現實的巨大反差,表達了作者心中傷痛。尾聯借“易安”之事,抒寫對妻子深深思念之情。也許隻有這樣深厚的感情,才能讓作者有如此深情表白。

僅有真情,唐稚鬆的詩詞也不會有如此感染力。從他的詩詞創作來看,學力發揮了重要作用。清初詩論家葉燮談及詩人主觀能力時,特別強調“才識膽力”。他說:“大凡人無才,則心思不出﹔無膽,則筆墨畏縮﹔無識,則不能取舍﹔無力,則不能自成一家。”此處,“才”指詩人的才華,“識”指詩人對是非美丑的判斷能力,“膽”指詩人的獨立思考能力及創造精神,“力”指詩人的藝術表達能力。

唐稚鬆的學力底蘊,主要來自家庭熏陶及后天培育。唐稚鬆祖父為唐成之,以收藏中醫書籍而聞名,是最早在長沙興辦新型學校的鄉紳之一。耳濡目染間,祖父培養了他高尚的情趣與對舊學古詩文的愛好,對其影響頗深。唐稚鬆曾言:“祖父唐成之是一個較典型的傳統知識分子,記得小時候我與二姐常笑他言談舉止像個‘古人’。他一方面堅守儒家的‘忠厚傳家,詩書繼世’的治家之道,另一方面以老庄的避世哲學處世。”

就讀西南聯大哲學系期間,唐稚鬆又遇到良師金岳霖、馮友蘭,並得到他們的悉心教導。這一系列后天學習經歷,積澱了他的文學表達能力,提高了其哲學思維力及敏銳觀察力。

唐稚鬆才華橫溢,曾受到吳宓、陳寅恪的重視。1950年9月18日,陳寅恪寫給吳宓的書信中,對唐稚鬆的詩才給予了高度評價——“唐稚鬆君函及詩均佳,信是美才也”。陳寅恪曾專門邀請唐稚鬆任唐詩助教,但因各種原因未能成行。由此可見,唐稚鬆在文學上極具才華。他曾寫過兩首詩歌懷念陳寅恪,分別是《題陳寅老〈柳如是別傳〉后》《題陳寅老〈寒柳堂集〉》,收入《桃蹊詩存》之中。在《題陳寅老〈寒柳堂集〉》之后,有注為証:“公於一九五一曾函召鬆赴穗隨侍作唐詩助教,因故未克赴命。延至一九七三年始因事赴穗,拜謁先生故居,時公謝世四年矣。”

周汝昌對唐稚鬆的學力與才華亦頗為贊賞,有言:“兄詩文有真情,有深痛,而復有深厚文化修養與語文功力,此易見者也。”正是由於其深厚的文化積累和語言表達能力,唐稚鬆詩詞才具有如此吸引力與生命力。

尤為可貴的是,無論是《戊辰感事》《戊寅抗洪》,還是《香港回歸》《癸亥感事》,唐稚鬆的詩詞皆緊扣深沉的時代情懷。

如今,唐稚鬆院士逝世已逾十六載,但其詩詞中散發的精神仍不斷地激勵后學。這些詩詞,蘊含著科學與傳統文化的碰撞、時代脈動與個人情懷的交融。他留下的一首首飽含深情的詩詞佳作,必將長存於世間。

本版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責編:金一、黃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