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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吟淺誦天籟間

——天文學家王綬琯的詩詞創作

孫林丹2025年04月07日10:00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高吟淺誦天籟間

作者:孫林丹,系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詞學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20世紀60年代初,王綬琯(前排左三)與北京天文台沙河工作站工作人員合影。

【科學家的詩詞情緣】

學人小傳

王綬琯(1923—2021),福建福州人。天文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我國射電天文學的開創者,中國現代天體物理學的奠基者之一。1936年考入馬尾海軍學校,1945年留學英國皇家海軍學院,1950年進入倫敦大學天文台工作,1953年回國,先后任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副研究員,中國科學院北京天文台研究員、台長。曾兼任中國天文學會理事長。1980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院士)。20世紀80年代末提出超大規模有縫光譜巡天思想,與蘇定強等共創大天區面積多目標光纖光譜天文望遠鏡(LAMOST)的基本方案。

王綬琯院士矢志天文事業七十載,是我國射電天文學的開創者。他自謙,“畢生只是在‘象牙塔’裡‘為天文學而天文學’,守著天文望遠鏡‘以管窺天’”。事實上,他從未自閉於象牙塔內,不僅仰望星空,探尋宇宙的奧秘,也關心社會,對社會、對他人、對生命永遠抱有真誠與熱情。對詩詞的執著追求,就是這位科學大家人文情懷的一種體現。可以說,王綬琯的詩詞創作已經與其生命歷程融為一體。

推敲成新韻

王綬琯1923年出生於福州,幼年喪父,在母親的教導下刻苦讀書。多年后,他這樣描述兒時的生活:“憶昔兒時,母課讀書,恆燈下誦習,寒暑無間。至今乃習於夜讀。燈前凝視,每如慈母在側叮嚀讀書上進,遂振襟正卷。如是者積數十年而未敢或懈也。”

1943年,王綬琯從馬尾海軍學校造船班畢業,兩年后考取公費留學名額,赴英國皇家海軍學院學習造船,1950年改學天文。

留學海外,望見異國的河湖海月,敏感的王綬琯迸發出激蕩的詩情,“浩氣呼牛斗,洪波蕩古今”(《觀海》),“凌波賦未就,孤棹任西東”(《暮泛溫德美湖·湖區》),獨具青春氣質。那時,抗日戰爭尚未結束,想到國家滿目瘡痍、民生凋敝的現狀,他不禁感時傷世。“憂國歲雲暮,窺天夜正長”(《親思三首·其三》),“飄蓬秋幾度,迢遞路千關。萬國干戈歇,招魂還未還”(《登高·湖區》),這是一個有志青年對祖國命運的關切與憂慮。王綬琯也惦念著母親。“伏案韋編絕,抬頭柳色新。綿綿抽思遠,望望倚閭門”(《親思三首·其一》),以新柳喻相思,寄寓漂泊游子對母親的深切思念。

在英國,青年王綬琯還嘗試探索新體詩寫作。諸如《雪原》《秋收》《寄》《詩》《贈》《代別離》等白話詩,或寫景寄贈,或敘事抒情,字裡行間流淌著青年人自然而純粹的生命感悟。

1953年,王綬琯接受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台時任台長張鈺哲邀請,回國工作,開啟了嶄新的人生歷程。其后他又到上海徐家匯觀象台、北京天文台任職。他自己回憶:“回溯1953年來,始隨張鈺哲諸前輩整修殘存儀器、組建天體物理組。越二年,受遣至上海參與建設現代授時。又三年,奉召至北京參與天文台籌建,及創建射電天文研究。更移屢矣。”從太陽米波多天線干涉儀到分米波復合干涉儀,從密雲米波綜合孔徑射電望遠鏡到與蘇定強等共創的大天區面積多目標光纖光譜天文望遠鏡(LAMOST)基本方案,王綬琯的天文學研究不斷取得新成果,與此同時,他在詩詞寫作上春耕夏耘,勤練不輟。特別是改革開放之后,王綬琯的詩詞創作達到高峰,天文科學、師友交往、詠史懷古、人生感悟等無不涉及,是詩人煥發的“新哞”。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王綬琯晚年與友人共創詩詞團體中關村詩社。他的《八十》詩中有“顛倒衣裳拉小手,推敲韻律扎新堆”之句,前者是指青少年科普活動,后者說的即是中關村詩社。1989年,王綬琯與孫克定等老科學家一道倡導成立中關村詩社,由孫克定擔任首任社長,后王綬琯繼任社長數年。詩社由中關村一群“乃共詩詞親”(《中關村詩社成立四周年壽克定孫老》)的院士、科學工作者組成,社員有許國志、曾慶存、李邦河等。他們以詩歌表達對科學人生的思考,展示科學與人文的融合。中關村詩社的宗旨之一是“以詩會友,陶冶情操,提高詩友的詩詞鑒賞和寫作能力,用詩歌探索科學與藝術相結合的境界”,倡議“以詩明志、以詩寄情、以詩匡世”(《〈中關村詩社社友詩抄〉代序》)。從此,“中關村裡詩人社,華夏硅城一朵花”(《記中關村詩社》)。如今,中關村詩社發展壯大,已成為中華詩詞學會的重要團體會員。這些科學家通過詩詞記述科研經歷,摹繪神州山水,書寫歲月感悟,寄寓家國情懷,抒發對黨的忠誠,對祖國人民的熱愛,對家人親友的真摯之情。中關村詩社活動豐富,氣氛和諧,“喜我詩社,百余人眾,月月聚會,有來有往。吟詩誦詞,漱玉吐珠。二黃梅韻,三日繞梁。胡笳夷歌,促節低昂。疑義相析,妙句共賞。良辰美景,游園吟唱”(《中關村詩社賦》)。詩社定期組織詩詞活動,發行活頁刊物《中關村詩苑活頁詩選》,展示近期成果﹔出版社員詩選《中關村詩社社友詩抄》,薈萃詩詞精品。同時,詩社積極開展主題研討與文藝講座,如在2010年召開“虎年首場詩歌研討會”,圍繞《顧隨詩詞講記》展開研讀,策劃“老庄哲學與詩詞”“元曲曲律”等系列講座,推動科學與傳統的對話,充實社員文化生活。詩社還組織參與“元大都遺址公園海棠節雅集”活動,舉辦“迎奧運詩歌朗誦會”,傳遞科學與人文並重的理念,提升社會影響力。此外,詩社成員間常常有詩詞唱和,通過吟哦切磋,錘煉詩詞技藝。王綬琯寫有《菩薩蠻·賦寄中關村詩社諸友》:“行雲流水秋如拭,平疇天際朦朧碧。極目送飛鴻,興懷今古同。漫漫求索路,還倩飛天度。羅帶拂寒星,叮當玉佩清。”他以此表達對詩社朋友的深情厚誼,對詩歌創作的探索熱愛。

山水有清音

王綬琯時刻關心著祖國的前途命運,關注著中國天文學的發展,關懷著下一代的成長,“莫待歲月隨波去,待看鳳凰浴火來”(《八十》)。他自省有“三愧”:“幼孤。慈母鞠養逾勞,而遠游深負親恩。一愧也。少壯溺於學海。於時國難方殷,同齡先進者披荊斬棘、奮身革命。既而三座大山傾倒,乃坐享承平。二愧也。歸國后投身天文建設。駑牛負重,常舉步蹣跚,而慰勉時加。三愧也。”(《自述》)他對家人、祖國、天文學滿含真情摯意,這種濃郁熱忱的情愫,在他詩詞中隨處可見,生意盎然。

從大海到星辰,王綬琯與天文學結下了不解的情緣。抱著科學救國、科技強國的信念,他不遺余力地投身於中國天文事業。“牛角兩尖探宇宙,象牙一塔隱雲霄”(《人生》),他如是說道。王綬琯用詩詞書寫的天文歷史,不僅是新中國天文學發展的編年記錄,也是一代天文學者的心史袒露。他的詩詞記載了與同人艱苦奮斗,為中國天文學浴血拼搏的真實歷程。譬如《海南行·三亞(1958)》寫道:“我行南海南,海水連水碧。日月從吞吐,風雲自網織。凌雲作賦遲,白發催人急。滿目山河新,猶期輸點滴。”這是1958年,王綬琯在海南觀測日食時寫下的詩篇,形象描繪了海南得天獨厚的天文環境,流露出詩人渴望掌握先進科學技術,為舉步維艱的祖國天文事業爭光,為新中國建設添磚加瓦的迫切心情。長詩《瀚海行》以大量篇幅描寫了青海瑰麗的自然風光,“西出湟源千裡行,山浪徐舒草色青。山路迤邐溯湟水,斜挂天梯水淺清。左憑右靠天梯絕,遙見雙亭擎日月”,深情回憶了當年艱苦卓絕的創業往事,“昔隨鈺師視台址,縱橫仆仆海西路。海西佳氣接金陵,野馬灘頭業共樹。為使觀天鏡更明,不辭荒原同朝暮”。詩中有對中國天文事業驕人成就的歡欣鼓舞,“還記百廢初興,張孫陳李,要把羲和挽。桃李滿園香四溢,香遍滬昆京陝”(《念奴嬌·紫金山天文台建台五十周年》),還有對罕見天文現象的逼真描繪:“嫦娥相約漠河天,巧掩日輪一發間。借來夜色三分駐,捧出華光一冕懸。”(《1993年3月9日漠河日全食》)王綬琯關於天文題材的詩詞,記錄了中國天文學發展強大的歷程,展示了20世紀以來我國天文領域的建設成就,抒發了天文學家奉獻祖國的慷慨豪情。

王綬琯對待科學理性嚴謹,對待師友始終真誠熱情。他懷念前輩師長,“嘉會同樽酒”,滿懷敬意﹔思念親朋好友,“人生重知己”,倍感珍惜。他揮筆寫就的交游詩詞,吟詠對象既有他尊重的前輩師長,也有總角之交的知心老友,還有科學道路上的學術知己。這些詩詞聚焦了他多姿多彩的交往軌跡,見証了與師友彌足珍貴的情誼,藝術再現了他的友情體驗,寄寓了對師友的一瓣心香。王綬琯青年時受到多位前輩學者的照顧提攜,他對這些師長的尊重敬仰,更是發自肺腑。詩中有對前輩崇高人格和精湛學術的緬懷贊頌,“科壇標鐵漢,學宇沐春光。海納百川大,壁立千仞剛”(《緬懷竺可楨·竺可楨先生誕辰一百周年敬獻》),也有對他們“大手拉小手”無私教導的贊美感激,“德重高山仰,學敷滄海量”(《錢臨照先生銅像落成》)。對待至交好友,王綬琯同樣深情款款。如“更喜故人能念我,江南遙寄好春光”(《勞動歸來得作健書》),因遠方故人的思念欣喜不已。“藍橋幸結三生約,珍重莫愁莫浪哀”(《重過金陵,暮歸,次唐稚鬆先生韻》),情思抒發自然,動人心弦,歌頌了友誼的真摯,詮釋著友情的真諦。

王綬琯對歷史文化興致濃厚。在數十年如一日“數星星”的日子裡,他將思想的觸角延伸到了歷史的天空。在那裡,他見証了歲月無情的變遷,命運莫測的沉浮,將對歷史的深沉思索凝結成富有生命力的詩章。王綬琯的詠史懷古詩詞常借歷史人物命運、遺跡古物興廢,表現興衰榮辱,抒發感慨議論,詩意表達了對歷史的沉思。王綬琯的詠史詩詞,思接千載,視通萬裡,沉雄大氣,宏闊遼遠。從人類起源到王朝更迭,歷史舞台上的人物輪番上陣,應接不暇,詩人對他們跌宕起伏命運的吟詠,寄寓著他對歷史的思考和對現實的反思。《浣溪沙十首·牛棚詠史》首篇高屋建瓴,慨嘆人類的起源與發展,后面則陸續吟詠了范蠡、庄子、秦始皇、欒布、韓信、司馬遷、謝安、陶淵明、伽利略等九位中外歷史人物。這組詠史詞凝練了歷史人物一生的事業行跡和道德品格,對他們的榮辱命運加以深度評判。如詠欒布“一哭冤情甘鼎鑊,千秋俠氣貫長虹”,擲地有聲﹔詠韓信“滅項興劉功不賞,解衣推食愛不孤”,悲憤惋惜﹔詠伽利略“敢告太陽蒙黑點,更教大地轉泥彈,重牢日暮聖歌闌”,謳歌科學家勇於獻身真理的精神。

王綬琯為天文事業長年奔波,走遍祖國山河,胸納歷史風雲,時有登高行舟之舉,所經舊台遺跡,常瞻仰憑吊,懷古傷今,有感而發。他的懷古佳作《登金山嶺長城戚繼光點兵台》登高懷遠,吊古思今:“點將台上碧草鮮,朝來爽氣下幽燕。雲開故壘縱橫地,人立雄風浩蕩天。千古長城傷自毀,萬金虛牝苦難填。平倭將軍威靈在,說與今朝眾少年。”開篇大筆勾畫點兵台遺址天高雲闊的景象,回顧抗倭名將戚繼光不可磨滅的功績,痛惜他不幸的政治遭遇,謳歌他威靈長存的英雄氣概。詩風雄渾壯闊,透出蒼勁悲涼之氣。其他如《黃帝陵古柏》《過昭君塚》《過夔門》等懷古作品,或贊頌古人的赫赫功業,“千秋手澤動思慕,皇祖威靈我欲攀”﹔或贊美古代女性剛烈堅貞的鮮明人格,“誰吟汾上曲,蘭秀菊有英。我來酹杯酒,靈風送芳馨”﹔或感慨風雲際會,霸業如煙,人事茫茫的歷史惆悵,“孫劉空霸氣,李杜有雄文。千載一回望,簫劍兩紛紜”﹔或慨嘆世事紛紜,繁華如夢,興亡似水,湖光俱老的無情歲月,“八代繁華歇,秦淮歌舞新。夜深淮上月,還照秦淮人”,都折射出詩人厚重的文化底蘊和對歷史的深度思考。

王綬琯創作的哲理詩詞,是他百味生活的人生體驗,凝聚了他的思想情感,透露出他對自然生命的心靈感悟。王綬琯早期的哲理詩詞寫作於留英期間。那時的他“心印又陵跡,囊攜羅素文”(《獨步》),面對所見之景,隨即生成所感之悟,映射著青年人若隱若現的零碎的思想感悟。“山水寄殊域,清音不異同”(《暮泛溫德美湖》),異域山水引發著年輕人奔騰洶涌的心潮。就像他在《小記倫敦郊外的一個夜晚》文中說的那樣:“那時我在倫敦大學天文台……黃昏后,夜色罩下來,朦朦朧朧,路就像是一條筆直的運河,把岸兩旁脈脈的思緒送往天的另一邊。”望見倫敦海邊洪波涌起的碧濤,心生“何當凌帝闕,一覽北溟深”(《觀海》)的豪情﹔欣賞郊外的一輪湖山明月,領悟“萬化此俱寂,廣寒玉露盈”(《月》)的境界﹔暮色時分踽踽在小路上,遵從“呵壁靈均近,相從欲問天”(《薄暮》)的內心抉擇。到了晚年,他的人生經歷愈加豐富,生活積累愈加厚實,對生命的感悟也愈加深邃豁達。“人生百味迷甘苦,弱水三千盡一瓢”(《人生》),詩人清晨遠眺,晨星幾點,煙霞散去,頓生“覺來天地寬如許,照眼秋光碧無涯”(《晨眺》)放曠之感。他在81歲寫下“人生幾度共中秋,等待戈多白了頭”,感嘆生命中深刻的彷徨和無限的等待,但老驥伏櫪,“會看銀漢奮中流”(《2004年中秋》)壯志豪情依然溢於言表。

有人問王綬琯的學生汪景琇院士,老師身上最重要的品質是什麼?汪院士回答“報國之志,赤子之心”。這八個字正是王綬琯一生憂國愛國情懷的真實寫照。“詩存憂國音”(《和寄作健二首·其二》),他將滿腔的愛國熱情揮洒在詩詞中,低吟深沉的憂國情懷,充盈著“滿目山河新,猶期輸點滴”(《海南行·三亞》)竭誠為國奉獻的精神。到了晚年,王綬琯更是“憂國心彌切”(《七十初度》),呼吁國人遵紀守法,為國家的富強共同奮斗,“於今國步尚艱難,共濟同舟首遵紀”(《瀚海行》)。縱然歷盡磨難,王綬琯的家國信念始終如磐。

風流高格調

王綬琯舊體詩詞主題廣泛,體裁多樣,古體詩、五七言絕句、律詩、詞均有涉獵,且風格突出,不乏佳篇。他的舊體詩詞在典故使用與意象選擇上特征鮮明,格調卓然,情感抒發飽滿真摯,手法多樣,直抒胸臆、借景抒情以及托物言志等基本方式兼而有之。他的詩詞形象類型眾多,刻畫生動傳神,或描寫外貌、揭示心理,或借物寄情、意象聯想,多種藝術手法熟練運用。

王綬琯的詩詞用典密度濃厚,排列緊密,用典范圍遍及經史子集,且類型全備,事典語典兼有,顯示出他對文史典籍的諳熟。譬如《沁園春·賦午年》上闋:“歲換京華,萬裡扶搖,地籟入窗。似穆王八駿,歌哀黃竹。漁陽鐵騎,夢破霓裳。白馬傳經,烏騅載恨。望斷昭陵六骕骦。情何極?對秦時明月,共我徊徨。”中間七句連續使用多個與馬有關的典故,用來形容疾風吹窗時,萬馬奔騰的呼嘯之狀,譬喻精妙,讓人嘆為觀止。他用典雖多,但多使用熟典,很少用冷僻典故,而且典故與表達的內容吻合,互為表裡,點明主旨,熨帖精當,從不亂用、濫用。如《西江月·寄友》下闋:“學士幾場春夢,先生一晌桃源。夕陽好在近黃昏,人道廉頗能飯。”依次用了蘇軾、陶淵明、李商隱詩、廉頗等尋常典故,內涵指向明確,這就使得內容通俗易懂,詩意明白曉暢。又如《大風》詩:“芒碭赤帝子,揮手制群龍。已竟魯公禮,共傳雍齒封。路遙收俊骨,鳥盡廢良弓。指點江山暮,憑高唱《大風》。”通篇所用典故圍繞漢高祖的事跡剪裁,總括其重要行跡,緊扣題旨,自然貼合,褒貶自明。

王綬琯對星空情有獨鐘,其詩詞中的天文意象,諸如星辰、月亮、銀漢、風雨雷電以及嫦娥、牛郎織女等,或實或虛,時常可見。如《1996年德令哈中秋過一夕·雜詠四首》連番出現“銀河”“天星”“玉盤”“星娥”等天文意象,想落天外,構思大膽。如其三:“大漠清秋月,瓊樓次第開。星娥如有意,共赴宇航來。”句句有天文,或是實景,或是象征,意象組合疏密得當,詩意地摹繪了大漠星空清冷奇幻的景象,營造出寥廓壯美的浩瀚意境,令人心馳神往。王綬琯偏愛雄偉闊大的意象,寫景敘事、抒情議論,意象雄渾,以壯聲勢,從而構筑洶涌澎湃的恢宏意境,展現渾厚壯麗的審美境界,舒展雄深雅健的藝術風格。如“逡巡白日經天去,浩蕩狂風卷地來。泥醉千夫臨薊市,崩騰萬駿過燕台”(《牛棚冬》),又如“紫電凌空吼。對蒼冥,山崩柱折,墮星如斗”(《賀新郎·牛棚七夕暴雨》),還有“千裡層雲壓層雲,黮藍湛紫弄奇譎。莽原天際接昆侖,抱懷一泓水潾潾”(《瀚海行》),詩中意象都極為闊大,呈現出詩詞意境雄壯、氣勢磅礡的風格特征。

王綬琯年輕的時候,就深入思考過科學與藝術的關系,領悟到“科學追求認知,藝術捕捉感受,兩者是人生多面體中兩個最光彩的面”(《小記倫敦郊外的一個夜晚》)。他沒有盲目地將科學與藝術對立起來,甚至“有過熔詩歌與科學於一爐的宏願”(《小記》)。他認為,科學活動是理性的、嚴謹的,要做到“人重才品節,學貴安鑽迷”(《臨江仙·書懷》),而藝術更能引發共鳴,是“心”的感受。此時自然會有“抱著捕捉‘科學感受的一剎那’把它寫出來的願望”(《小記》)。王綬琯對待科學與詩的開明態度,打破了科學邏輯與藝術想象的森嚴壁壘。

如今,王綬琯先生雖已化作星辰,離我們遠去,但他的學問、他的詩作將長久留存於世間。

(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

(責編:金一、黃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