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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書寫角度對簡帛碑刻隸書筆形變化的動態考察

2024年09月12日11:23來源:全國哲學社會科學工作辦公室

河北師范大學鄭振峰主持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從書寫角度對簡帛碑刻隸書筆形變化的動態考察”(項目批准號為:13BYY102),最終成果為同名專著。課題組成員有:何林英、魏曉艷。

一  研究的目的和意義

漢字作為記錄語言的重要工具,在歷史的長河中,經歷了激烈的角逐,最終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對華夏民族歷史文化的傳承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有必要去了解漢字的發展史,而做好這項工作,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從動態的角度描寫出每個漢字的演變流程,揭示它們在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發展面貌。可見,進行有關漢字字體演變的研究是必需的,也是有意義的。

二  成果的主要內容

從字體產生、發展的角度看,隸書在戰國中期已見端倪,戰國晚期已經使用,西漢中后期走向成熟,東漢石刻隸書是隸書的藝術高峰,直至魏晉仍然被廣泛使用,之后隸書逐漸走向衰落。我們選取早期簡帛隸書和成熟的碑刻隸書來從書寫角度對隸書進行動態考察。我們結合漢字構形學、字體學、書法學的相關理論,綜合運用提取特征法、特征描寫法、層次分析法、數量統計法、系統比較法,對隸書的筆畫、構件、整字各個層面進行細致的描寫。在此基礎上,筆者歸納了隸書字體演變的特點,並分析了其中所蘊含的一些規律,探討了隸書字體演變的原因。該成果從書寫角度細致地描寫了早期隸書字體由篆到隸以及成熟隸書字體逐步定型的動態演變過程。

首先,對早期簡帛隸書進行研究,早期隸書是在戰國秦系文字俗體基礎上發展而來,民間書寫帶有很大的隨意性,同字異形現象突出。早期隸書處於隸變時期,形體變化劇烈,異體字大量存在,我們對睡虎地、馬王堆、銀雀山這三大簡帛中的異體字做了窮盡性的統計與描寫。《睡虎地秦簡文字編》收錄單字1763個,其中異體字組1068個,異體字中異寫字組1036個,佔異體字組的9700%,異構字組32個。《馬王堆簡帛文字編》收錄單字3226個,其中異體字組1826個,異體字中異寫字組1715個,佔異體字組的9392%,異構字組111個。《銀雀山漢簡文字編》收錄單字1368個,其中異體字組921個,異體字中異寫字組825個,佔異體字組的8958%,異構字組96個。其次,我們對兩漢碑刻隸書進行了全面的考察,雖然就分析隸書的演變過程而言,漢碑的價值要遜於秦漢簡牘,但是將碑刻材料與簡牘材料結合起來,則能更全面、更完善地反映隸書演變的全過程。因此,我們結合甲骨文、金文、小篆、秦簡等文字材料,對520個基礎構件進行了系統的考察,詳細描述了它們的演變路徑,基本弄清楚了這些演變的原因以及演變發生的大致時間,從而了解了以這些構件為部首的一批漢字的演變過程,為漢字的應用實踐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和有力的支撐。

漢字形體演變是一個以筆畫變化為先導,由細微而至顯著的漸變過程。筆畫形態的描寫與分析,及其演變規律的總結是我們對字體演變研究著手考察的起點。早期隸書處於由篆到隸的轉變時期,書寫元素由線條向筆畫的過渡,我們重點描寫了筆形變化,內容包括筆畫的曲與直、連筆與斷筆、延長與縮短、圓轉與方折。筆畫曲直變化部分,我們主要統計了從線條逐漸演變為橫畫、豎畫的比例:在具有傳承關系的1888個單字中,從線條向橫畫的發展共有601個單字,佔傳承字總數的3183%﹔從線條向豎畫的發展共有267個單字,佔傳承字總數的1414%,在趨向橫畫、豎畫發展的單字中,去除重復單字64個,剩余不重復的單字共有804個,線條趨向橫畫、豎畫的平直率為4258%(804/1888=04258)。筆畫圓轉與方折部分,1888個傳承字中涉及圓轉與方折變化的單字共有510個,其中從圓轉到方折轉化的單字有482個,佔圓轉與方折變化單字總數的9451%(482�510=09451)﹔從方折趨向圓轉的單字有28個,佔圓轉與方折變化單字總數的549%(28�510=00549)。筆畫的方折率為2553%(482�1888=02553)。從以上描寫與統計中,我們歸納出早期隸書筆畫演變的兩大重要特點就是:平直化和方折化,這既是古文字筆畫演變的繼承,也是這一時期的突出特點。同時我們對成熟碑刻隸書中的筆形進行了描寫,按照符合自己需要的筆畫體系,對橫、豎、波、掠、點、折進行了逐一描述。並可見成熟隸書筆勢上,起筆必藏鋒,收筆有藏露。筆態上,筆畫有起伏,肥瘦亦有變。轉折上,轉與折並用,有圓亦有方。

書寫元素的變化引起了構件的變化,我們從書寫角度出發,通過筆畫變化來判斷構件隸變程度,進而對構件做出分類。早期隸書構件類型有:完全隸變構件、半篆半隸構件、半篆半草構件。我們對睡虎地、馬王堆、銀雀山簡帛的構件變化進行了詳細的統計與分析,從中歸納出早期隸書構件的特點。第一,半篆半隸是早期隸書構件組合的主要類型。半篆半隸構件所佔比例最高,睡虎地秦簡中半篆半隸構件組成的整字有1558個,佔單字總數的8837%﹔馬王堆簡帛中半篆半隸構件組成的整字有2618個,佔單字總數的8115%﹔銀雀山漢簡中半篆半隸構件組成的整字有778個,佔單字總數的5687%。第二,隸變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早期隸書中隸變程度越來越高,隸變速度在加快。一方面,各種類型構件的比例逐漸發生變化,半篆半隸構件所組成的整字所佔比例逐漸下降。另一方面,隸變過程中不同的構件隸變速度不同,這是隸變時期字體發展的不平衡性。同時通過對碑刻隸書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筆畫組合形式的改變,即構字部件的變化,對隸書的形體產生了全面的影響。從構字部件的分析入手,描述碑刻隸書形體的演變路徑,力求弄清楚這些演變的原因以及演變發生的大致時間,並總結碑刻隸書部件轉化的特點,即符號化程度提高、單元化程度提高、規范化程度提高、“服務”意識增強,等等。

通過對隸書的筆畫、構件的描寫與分析,我們對早期簡帛隸書、成熟碑刻隸書的字體演變特點進行總結,做一些理論闡述。在早期隸書中筆畫平直化、方折化的動態變化中伴隨著書寫元素性質的變化,書寫元素由線條化向筆畫化過渡。在這個過程中,既有篆書筆形的保留,同時新筆形也在逐漸形成。我們初步歸納了早期隸書的筆形系統:橫、豎、點、撇、捺、鉤、折、弧、曲、封等。其中,弧、曲、封等是篆書特色筆形的遺留,橫、豎、點畫等是篆書筆形的繼承發展,撇、捺、鉤畫等隸、楷筆形也在孕育形成,另外,一些線條雖未完全演變成筆畫,但卻出現了成熟隸書的特點,如波磔、長豎、長撇、長捺等。早期隸書筆畫化過程中具有不平衡現象,同一構件的筆畫演變不同步,筆畫演變過程中具有反復性。早期隸書中的草化現象比較普遍,既有筆畫層面的,也有構件層面的。草化方式主要是連筆書寫和筆劃、構件的省簡,還有快速書寫中形成的特殊符號。睡虎地、馬王堆、銀雀山簡帛材料中都有字體草率的寫法,半篆半草構件在緩緩增加,睡虎地秦簡中半篆半草構件組成的整字46個,佔單字總數的261%﹔馬王堆簡帛中半篆半草構件組成的整字191個,佔單字總數的592%﹔銀雀山漢簡中半篆半草構件組成的整字199個,佔單字總數的1455%﹔半隸半草構件組成的單字54個,佔單字總數的395%。從早期隸書中,我們可見草書的萌芽與發展,但還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草書字體。另外,我們也對漢碑字體的演變特點進行了總結,從動態的角度去考察形體的演變。我們總結出漢碑隸書筆畫演變的幾個特點:平直徹底化、方折明顯化、筆勢橫向化、點畫經常化,再者,還可見碑刻隸書中表現出來書體復雜的面貌。我們考察了160種漢代碑刻中最典型的書體類型,並探討它們之間的關系,揭示出向楷書過渡的中間狀態。得出的結論如下。(1)兩漢碑刻隸書是復雜的,但並不是雜亂無章的,彼此之間存在相互滲透、相互影響和相互促進的密切關系。(2)俗體隸書和標准隸書一開始是發展關系,也就是由無波挑的俗體隸書發展為有波挑的標准隸書﹔然后,兩者分化,各走一路,又形成並行的關系。(3)俗體隸書不僅發展培育出標准的八分隸書,而且還孕育衍生著楷書的成長。可以說,俗體隸書的發展演變過程,就是楷書從量變到質變的形成過程。

我們對字體演變的規律、趨勢進行探討。首先,隸書的字形上存在繁化和簡化,具體表現在筆畫和構件兩個層面。筆畫的繁化是純粹外形上的繁化,大多無意義﹔構件的繁化屬於文字結構方面,這種字形變化表面上是繁化而實際上是字形結構的一種演變。早期隸書正處於隸變時期,字形上簡化更為明顯,存在大量的簡化現象,筆畫的簡化主要表現在一些構件中筆畫的消失或減省,構件的簡化主要表現在整字中重復構件的減省。此外還有幾種特殊的簡化方式:共筆與合文、黏合與分離等。

其次,隸書多處於隸變中,隸變對漢字形體的影響巨大,有時同一個形體演變成不同的寫法,有時不同的寫法演變為相同的形體,即異化和同化。同化作用造成的字形混同,它貫穿於漢字發展演變的過程,隸書中的字體同化雖造成了一些字構形理據模糊,降低了漢字的象形性,但同時也提高了構件的單元化、推動漢字符號化進程。隸書中字體異化常常是因為在構字時位置不同、獨體與合體不同,而造成了同一構件的變異。同化和異化是從不同角度對隸書字體演變的分析,實際上二者是同時進行的。我們從紛繁的字體變化中歸納出一些變化通例,其實這也是漢字發展中普遍存在的共性,這些變化還受制於文字演變的普遍規律:字形的筆畫遵循了趨直律、反逆律等規律,同化和異化是文字上的平衡律和類推律在改造字形時的結果,簡化和繁化則是字形為了適應記錄與交際要求。

最后,隸書字體還展現了符號化、規范化、美化,這些變化主要體現於成熟的碑刻隸書中。符號化是簡化的一個結果,反過來又促進簡化的進程﹔規范化是漢字結構發展的目的,它一面肯定簡化的成果,另一面又制止簡化引起的混亂﹔美化是漢字結構所追求的現實目標,有時與簡化並駕齊驅,有時卻背道而馳。

隸書形體演變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其演變原因既有漢字系統內部規律的作用,又有其他的影響因素。字體結構必須借助書寫才能體現,而書寫又必須在一定的工具和材料上實現,因此用什麼筆,什麼書寫姿勢以及寫在什麼樣的質地和規格的材料上等諸多書寫因素都對字體的結構起到制約或推動其演化的作用。因此我們從書寫載體、書寫工具、書寫方式以及書寫章法等諸多書寫角度出發,結合隸書文字材料,探討隸書字體演變和形成的內在動因和外部因素。字形結構和字體演變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共同推動了漢字的發展,字形結構的定型化也推動了字體演變。同時書寫中的意識與生理作用也會對字體演變產生影響。此外,書寫材料與工具、書寫者以及社會因素對隸書的字體演變也有著重要的影響。書寫工具、材料對隸書的字體有直接影響。如早期隸書是在戰國時代秦系文字俗體的基礎上發展而來,這種草率的、簡單約易的俗體在民間通行,書寫者身份多樣,字體日積月累的變化就發生在用字大眾不經意間的日常書寫中。文字屬於社會現象,字體演變與社會經濟、政治因素也有一定聯系。再如碑刻隸書中幅面寬裕、制作精良的碑刻載體,為隸書字內的點畫、空間的構造以及形態的仰俯、向背、斜正、曲直等諸多典型特征的顯現創造了條件,促使了隸書的成熟和定型﹔毛筆的柔軟性,使得隸書在平直方整的基本形式上,增添了圓轉的彎筆或曲筆,像、、等,使字形體態方中見圓、雅俗相偕﹔刻刀的尖銳性,使隸書產生了方筆,從而加速了隸書平直方折結構的進程,同時也影響了字體風格的變化﹔書寫過程中一個簡單動作,或拖曳,或提筆,或頓筆下按,或轉換角度,或訛變改造,等等,都可以改變一個字的形態和結構等。經過我們對諸多書寫因素的分析,發現隸變並不是毫無目的和方向的變化,它在遵循漢字自身變化規律的大前提下,又受到特定條件或因素的制約,表現出自己的變化規律。

三  成果的主要價值

通過我們從字體學角度對隸書字體演變過程的系統考察,基本上整理出隸書從開始到成熟的總體演變面貌。這至少有以下幾個積極意義。第一,有助於文字學理論的進一步完善。從文字學角度研究漢字,主要有兩大內容:漢字的結構和漢字的字體。漢字結構是對構件合成規律的總結﹔漢字字體是對構件生成過程的考察。由此可見,漢字字體研究可以為漢字結構的解釋提供生動、鮮活的事實依據。那麼我們從書寫因素考察字體風格變化對漢字結構的影響,並總結出漢字結構變化的一些規律,這就為完善漢字結構理論及豐富漢字學教學提供了真實的材料,從而推進了整個文字學研究的進程。第二,有助於對漢字簡化優化的科學認識。在漢字發展的過程中,隸書階段是漢字字體發生變化的一個重要階段。在這一階段,漢字由象形化向符號化轉變,由屈曲的線條向平直的筆畫轉變,加之字體結構的不斷規范,這都對於漢字的簡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可以說,漢字在隸書階段的演變滿足和促進了漢字簡化的需要和發展。因此,我們對隸書形體演變的路徑做詳細的描寫,對於科學地解釋漢字簡化的由來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第三,有助於書法理論的進一步提升。在現代書法藝術中,隸書是書法家及愛好者學習和創造的一種主要書體,而學習隸書要從漢碑入手,這是古今書家的共識,漢代(尤其東漢)的碑刻豐富,流派紛呈,一碑一態,各具奇姿,因此成為筆法與形體極為正宗、完美的隸書書體。所以,我們對隸書的點畫形態及其演變的具體描述可以為書家的學習、臨摹提供理論指導。除此之外,論文的研究對於古文字的考釋、碑別字的識別以及書體風格的理性解釋也有著一定的實踐價值和影響意義。

(責編:金一、黃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