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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說體”文本研究

2021年12月06日11:32

山東大學文學院廖群主持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先秦“說體”研究》(項目批准號為:10BZW032),最終成果為同名專著。

“說體”是該研究中對先秦源自講說、以講述故事為主旨的敘事文本的統稱,該成果即是對先秦“說體”文本進行全面挖掘與考察。“說”字取自《說林》、《儲說》及《說苑》、《世說》等篇題書名之“說”,該“說”字的含義並非辯說而是敘述。這種敘事文本在先秦有時又被稱為“傳”“語”等,鑒於這種文體與后世文學性小說的淵源關系,且已被古人集中在“說”字上,如明代王世貞《弇州山人四部稿》將文學類著作分為“賦部”“詩部”“文部”“說部”、“說”被單列一部,清代更有筆記小說集《說鈴》《唐人說薈》及大型叢書《古今說部叢書》,故該項目也將它們統稱為“說體”。

“說體”是該成果提出的獨創概念,也是考察先秦文學的一種全新視角。以往先秦兩漢文學史的撰述和研究,囿於固有的“歷史散文”“諸子散文”“史傳文學”“政論散文”“辭賦”“小說”等文體分類,形成了各自的研究視點,也就沒有給源於講說的故事文本留下描述空間,使大量極其富於文學意味的敘事文本淡出文學史研究視線,甚至造成了中國古代早期文學長於抒情拙於敘事的誤解。其實,先秦存在大量源於講說、被稱為“說”“傳”“語”等的說體故事文本,其講說“母本”雖多湮沒無存,但援用這些故事以敘史、以論說、以講解乃是先秦兩漢史書、子書、經說書、輯錄書的普遍現象,且正因為這種援用,才形成了諸子寓言、歷史散文、史傳文學等特有的文學樣式和敘事作品。用“說體”這個全新的視角重新審視,就可以打破固有局限,從各種著述中採擷、發掘出精彩的故事,不但先秦兩漢文學史必提的敘事著作如《左傳》《國語》《史記》等會因此而被重新梳理,出現許多以往從未提及的新的話題﹔那些較難歸類或涉獵不多的著作,如《韓非子》《呂氏春秋》《新書》《韓詩外傳》《淮南子》《說苑》《新序》《列女傳》等,更會被納入具體考察和闡述的視野﹔還有出土文獻資料,如《汲塚瑣語》《古文周書》《上博簡》《清華簡》等,也會被用來考察“說體”文本的原初狀態並用來補充新的故事。因此,“說體”的提出和應用,極大地拓展了文學史的研究空間。

成果以“說體”為視角,以先秦及西漢相關著作為對象,對先秦“說體”故事文本進行了全面挖掘、梳理和研究,輯出了1460則先秦“說體”故事,這本身就是對先秦文學史研究的一個貢獻,呈現從未被呈現的先秦敘事景觀。而這1460則故事中,有737則見於兩部著作或兩個篇目以上,超出50%的比例,其中春秋故事741則中,有446則重出互見,援用率高達60%,同一個故事見於4處援用以上的多達127則,見於8處、9處援用的不止一則,所引各有差異,這也以實証材料,顯示了固有“說體”文本的存在、變異及先秦西漢著述援用“說體”故事的趣尚。

其一,《國語》《左傳》“說體”文本的比對考察。這兩部歷史散文著作因被司馬遷說為同為左丘明所著、重頭戲又都是春秋歷史,且有故事互見者而關系纏夾,幾千年官司不斷,或稱《左傳》先成,又“撰異同”為《國語》﹔或稱將撰《左傳》,先採列國之史為《國語》﹔或稱《國語》為撰《左傳》之剩余﹔或稱《左傳》為后人拆分《國語》而偽撰。其實,改用“說體”視角兩相對勘即可發現,兩書之所以造成如此讓人說不清的復雜局面,乃是皆採用“說體”文本以成書的緣故。兩者有相當一部分故事互見,但除極個別情節對話大致相同者外,多為或敘事相同對話有異,或有同有異有缺有增,或同一事但敘事不同,可以肯定這些故事並非同一人所撰寫,也絕非其中一部採自另一部,乃是它們分別採自同源文本或同源異流文本,或同事異說文本所致。答案是《國語》《左傳》並非同一人所纂輯、撰寫,它們之所以都被冠於左丘明名下,左丘明很可能是“瞍賦矇誦”,兩書所援用的“說體”文本中,有相當一部分出自左氏之口。

其二,《韓非子》《呂氏春秋》“說體”故事的整理研究。《韓非子》中的內外《儲說》等大部分文章可以肯定完成於韓非入秦的秦王十三年之前,《呂氏春秋》也可以肯定全書完成於呂不韋免相的秦王十年之前。這樣,兩部著作中的文章幾乎是同時寫作、同時完成的,將兩部著作放在一起加以比對,首先一個至為重要的成果就是,其中不見前述、僅見於這兩部書中互見的故事(19則),絕對不存在誰抄自誰的情況(因為彼此不會見到成書),也不可能是作者杜撰(不會有這麼多不謀而合),那麼彼此都出現的大致相同的故事,隻能是援自前述之外的今已不見的某個故事文本,而內外《儲說》又以“說”名篇,這是先秦存在“說體”文本為人們所援用的鐵証。互見故事中又有“同事同述”“同事異述”“同事別述”“異事同述”等種種差異,則確鑿証明了他們所援用的母本是“說體”而非“書體”,因為隻有“說”才容易“信口開河”,“白紙黑字”則不會有這麼多變化。

其三,對西漢著作中先秦“說體”故事的關注和挖掘。這是該課題以“說體”視角所開辟的新領域。以往文學史全為斷代敘事,以先秦材料研究先秦文學,以漢代材料研究漢代文學,本是天經地義,然而卻忽略了漢代著述也喜援用故事,且特喜援用先秦故事,西漢著述更是如此,況且廢除秦挾書令后,還有對先秦文獻專門的收集與整理,因此,從西漢著作中實際上可以挖掘出大量先秦說體故事作為補充。這一研究本身就都是新的開掘,比如對賈誼《新書》、劉安《淮南子》、韓嬰《韓詩外傳》,從“說體”故事的角度去審視,就尚無先例﹔這一審視的需要還使《淮南子》《韓詩外傳》乃大致同時所作的情況得到注意,這樣就可判斷,雖然《淮南子》多為概述或援用事典,但隻要提及,即可証明《韓詩外傳》與之互見的故事確為援用“說體”而非新撰。還有,集中、全面梳理使過去不曾注意的載錄得以呈現,即會帶來確定的証明或新的認識。比如蘇秦死於“凡人之手”已見《新語》(輯本),“車裂”下場也已見《淮南子·氾論》,兩書雖皆只是一提,並無具體情節,但卻完全可証此傳說並非首見於《史記·蘇秦列傳》,太史公所述確有所本。諸如此類比對的結果會對太史公撰寫《史記》的先秦部分有確定的認識,即凡是比較具體生動的部分,皆因援用了“說體”故事,在從中輯出的543則先秦說體故事中,有315則已見前述,且基本相同,大多隻有精簡,沒有添加﹔還有228則不見前述,當亦其來有自,少數一些可能來自太史公的尋訪“採風”。還有劉向的《新序》《說苑》,愈加可以確信,其中佔絕大部分的先秦故事,是對固有“說體”故事的編輯整理,大多可以作為原汁原味的先秦“說體”故事加以使用﹔《列女傳》則多有傳自先秦直至漢代還在說唱因而被演繹了的“說體”故事。

其四,對出土文獻中先秦“說體”故事的挖掘,有許多令人驚喜的發現。《汲塚瑣語》、汲塚《古文周書》作為古代出土文獻中典型的“說體”故事文本,雖都是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輯佚著作,但對先秦“說體”的存在有重要的印証價值,其中被古人援引而幸存的十幾則故事,完整者個個精彩﹔《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九冊)、《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六冊)在課題開展期間的陸續整理出版,為該成果的“說體”文本考察,不斷增加新的對象,結果是其中確有不少“說體”故事被挖掘出來,既是對先秦“說體”故事數量的增添,也可用來印証、補証研究中的許多問題。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說苑·辨物》不見前述的故事中有一則“楚王子建不知疇之為麻,麻之為衣”,在《上博簡》第六冊《平王與王子建》中得以復見,這以確鑿的証據証明了《說苑》中即使不見前述的故事,也肯定來自先秦文本,並非漢代人的新說,隻不過原母本沒有傳世至今,那麼,劉向所說該《說苑》乃是對固有《說苑》的整理,此話不假,《說苑》中的先秦題材故事就完全可以視為先秦“說體”故事了。

其五,論先秦“說體”的文本特點。這一部分是在已經全面挖掘、佔有、梳理先秦“說體”文本的實証基礎上對“說體”文本不同於“書體”等其他文本的獨特面貌的歸納、總結和揭示,也是前所未見的新話題。綜合把握的結果是將“說體”文本歸納為三性:描述性、虛飾性、變異性。“描述性”包括事件講述的完整性、對話描摹的生動性和舉止描述的逼真性,“虛飾性”包括虛擬、夸張、傳奇和志怪,“變異性”包括同事異人(張冠李戴)、同事異說(“或曰”、“一曰”)、同人事異和同事演繹,由此可見這種文本因“說”而與文學敘事的天然契合關系。

其六,先秦“說體”文本初始傳播途徑考索。“說體”本身即是以傳播途徑命名的文體,其初始傳播的基本途徑即是“說”,該課題欲進一步追究先秦時期這些故事最初究竟是誰在說、在哪裡說、怎麼說,現成的直接呈現的材料幾乎沒有,這是個需要考証加推論的研究課題。“說”的情況不會只是一種,該課題結合故事形式及相關文獻材料,通過對內証、外証的分析,初步將先秦“說體”的初始傳播途徑分為告知傳播、說唱傳播、援引傳播(口頭)幾個部分。《左傳》中常常出現“來告亂”“不告,故不書”等字樣,是事件及其原委直接被告知的証明,“朝夕誦善敗而納之”說的是在朝廷在君側時時講述歷史故事予以提醒,“孔子聞之曰”也是有人將故事告知后才發表的評論,“教之《春秋》”“教之《語》”,是太子傅開設“歷史課”講故事的証明,這些都屬於“告知傳播”﹔“瞍賦矇誦”、“觀優”文本中開始添加“歌之曰”,等等,則是有些故事可能被“說唱傳播”的証據和跡象﹔而有些文本中故事套故事,故事出現在人物口中,又是口頭“援引傳播”的內証。

該成果最后兩個附錄《先秦說體故事條目總匯》《孔門說體故事條目總匯》大致按時間順序依次列出全部故事條目、援用該故事的所有著作,使得先秦“說體”故事名目、出處及出現先后一目了然,對於檢索先秦“說體”故事資料以資欣賞和研究,都極其方便而實用。

(責編:王小林、劉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