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帛書數術文獻整理與數據庫建設

復旦大學程少軒主持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馬王堆帛書數術文獻整理與數據庫建設》（項目批准號為：14CZS005），最終成果為專著《馬王堆帛書數術文獻研究》。

一 研究的目的和意義

自19世紀末起，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逐漸成為文史研究的熱點。特別是從20世紀70年代至今，以馬王堆帛書、銀雀山漢簡、郭店楚墓竹簡等為代表的簡帛文獻不斷涌現，為先秦秦漢文史研究帶來了許多寶貴資料，令相關學科領域的研究面貌煥然一新。這些新出土文獻中，無論就數量還是就內容覆蓋面而言，數術類文獻都是特別引人注目的。眾所周知，早期數術文獻雖然數量眾多，但出於種種原因，流傳至今的文本少之又少。由於文獻不足征，對早期數術的研究長期處於空白狀態。而出土文獻無疑彌補了這個缺憾。學者利用出土數術資料，不但可以了解先秦秦漢數術文獻的面貌，還可以借此了解當時社會、思想、科學、技術等諸多方面的情況。可以說，出土數術文獻，特別是簡帛類數術文獻的大量出土，使得先秦秦漢數術研究的面貌大大改觀。

長沙馬王堆漢墓帛書中的《刑德》甲篇、《刑德》乙篇、《刑德》丙篇、《陰陽五行》甲篇、《陰陽五行》乙篇、《五星佔》、《天文氣象雜佔》以及《出行佔》等，是這些出土簡帛資料中最有代表性的數術文獻。然而，由於歷史原因，20世紀80年代學者集中整理馬王堆漢墓簡牘帛書時，這些數術文獻中的《刑德》甲篇、《刑德》乙篇、《刑德》丙篇、《陰陽五行》甲篇、《陰陽五行》乙篇以及《出行佔》六種，被排除在整理清單之外，遲遲未能完整發表。這使得相關文獻的研究一直受到限制，給學界留下了很多遺憾。該成果主要目的就是集中整理這六種帛書，並對其中的很多問題做專題研究。

出土數術文獻的研究，向以繁難著稱。一則數術文獻涉及面廣，很可能短短一段話便涉及天文歷法、數學史、古文字學、古文獻學等許多專門的知識﹔二則出土數術文獻數量眾多，相關論著不斷發表，研究成果豐富﹔三則數術文獻研究的理論也在不斷進步，從最初對零星出土文本的專門整理，到如今對大量文獻的綜合研究，思路方法日新月異。數術文獻研究牽涉面廣，使得學者難以對相關成果簡單地分類整理﹔出土數術材料眾多，使得學界難以方便地了解掌握當今數術研究的全貌。這促使當今學人思考用更新更有效的方式整理這些材料。在今天的學術和技術條件下，數據庫無疑是最好的工具。數據庫可以方便地安排多層次信息，這使得數術文獻這種牽涉面廣的專門知識可以合理分類﹔數據庫具有的檢索功能，使得研究者可以方便查閱數術文獻的海量信息。如今，數據庫檢索技術已普遍應用於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的多個分支學科，如甲骨學、簡帛學等。但在這個信息技術蓬勃發展的時代，尚沒有一個以出土數術文獻為主題的文獻資料庫。《馬王堆簡帛資料庫（數術文獻編）》的建成，不但填補了這個空白，而且能夠有效推動數術文獻研究及相關領域如秦漢史、思想史等學科研究的進一步深入。

二 成果的主要內容和重要觀點

該項目成果為專著《馬王堆帛書數術文獻研究》和《馬王堆簡帛資料庫（數術文獻編）》。

《馬王堆帛書數術文獻研究》包含五章，除第一章《緒論》外，其余四章分別從不同角度對馬王堆帛書數術文獻做了專題研究。

第二章《馬王堆數術文獻釋文校釋（六種）》是對《刑德》甲篇、《刑德》乙篇、《刑德》丙篇、《陰陽五行》甲篇、《陰陽五行》乙篇和《出行佔》六種數術文獻的整理。此次整理，拼綴了大量殘碎帛片，重新釋讀了帛書文字，考証了六種文獻的時代，厘清了它們之間復雜的傳抄改寫關系，對這六種數術文獻做了全面的綜合校釋整理。

圖1 《刑德》丙篇拼綴示意

第三章《馬王堆帛書復原研究》分為三部分，即《〈刑德〉、〈陰陽五行〉諸篇圖像復原》、《〈喪服圖〉復原》和《〈陰陽五行〉甲篇〈堪輿〉章的重新復原》，針對馬王堆帛書復原中的三個疑難問題做了專門研究。該章對馬王堆帛書所見各種圖像的顏料色彩做了深入考証，証明今日所見帛書上濃厚的黑色，有些原本是青色的。在此基礎上，系統復原了馬王堆數術文獻中以《刑德佔》為核心的一組數術圖像，並循此線索，順帶復原了在著色方面與之關系密切的《喪服圖》。最后，還利用新發表的北大漢簡《堪輿》，對殘損嚴重的《陰陽五行》甲篇部分章節做了專題復原。

第四章《馬王堆帛書的神煞與神靈》以六種數術文獻的神煞和神靈為研究對象。首先研究的是神煞運行所依托的時間系統———歷法。數術文獻中的歷法應包含三個層次，即“編纂使用歷法”、“佔卜適用歷法”以及“實際所用歷法”。通過對《陰陽五行》乙篇《太陰刑德大游圖》東北角文字的復原，可知該篇“編纂使用歷法”是一種歲實取366日的歷法。而該篇“實際所用歷法”則是取歲實為365又1/4日的顓頊歷，與“編纂使用歷法”每年有3/4日的誤差。由於歷法誤差每8年積累為6日，帛書《刑德佔》章中神煞“德”的遷徙日期每隔8年就會滯后6日，佔書的編纂者必須對“德”的推算方式做出調整，所以才將刑德大游的運行由“日至后之子午卯酉”改為“日至后七日之子午卯酉”。利用此歷法誤差，可以算出《陰陽五行》乙篇抄寫所據底本的實際使用時間為漢高祖十一年前后。同時還可推測，“刑德大游遷徙日期”的創立時間，約在秦二世元年至漢高祖六年，甚至有可能就是在秦二世元年冬至日壬子這一特定時間節點編制的。《陰陽五行》乙篇的許多神煞是依據“編纂使用歷法”編排的。“刑德大游”、“刑德小游”、“年上朔”、“氣上朔”、“凶”、“刑日”等神煞的運行周期，或是366日的約數6日、61日，或是6日、61日、60日的最小公倍數3660日（10年）。這些神煞在此歷法的支配下，形成了嚴密的數術系統。針對神煞“刑德”，對傳世文獻與出土文獻中的刑德相關資料進行了整理，認為漢代至少存在四種“月氣刑德”學說。《五行大義》等文獻所見“刑德七舍”，是由孔家坡漢簡“刑德六舍”發展而來的，居延新簡中的刑德簡，正是兩者之間的過渡形態。除以上三種按月遷徙的月氣刑德外，日照海曲漢簡中還出現了按中氣遷徙的變種。此外，該章還對帛書所見專門術語做了一系列專題考証，考釋出帛書以及相關文獻中的“巫咸”、“熒惑”、“蚩尤”、“桑林”、“厭”等神靈神煞專名。

圖2 《刑德》丙篇《刑德小游圖》復原

第五章《馬王堆數術文獻與史實》分為四節。第一節討論了帛書中的“戊戌奇風”，認為馬王堆帛書《刑德》諸篇所見“戊戌奇風”，與《史記》、《漢書》等文獻所載楚漢彭城之戰的一場大風存在密切聯系。帛書中與“戊戌奇風”有關的佔辭當是編纂者據彭城之戰的史實編寫。據此還可斷定《刑德》丙篇的撰寫年代上限為漢王二年。第二節對“刑德小游”做了詳細考証。馬王堆帛書《刑德》甲篇有一段講述“刑德小游”的佔辭，羅列了漢高祖十一年十二月至次年四月100多天的神煞刑德方位。佔辭的時間與漢軍討伐叛將陳豨的時間相合，刑德方位亦與漢軍進軍路線一致。佔辭應該是帛書的編撰者根據刑德理論和漢軍討伐陳豨的實際戰況反推而得。第三節研究了“刑德大游”。馬王堆帛書《刑德》甲篇的《刑德佔》是在《刑德》丙篇相關內容的基礎上改編而成，其中“刑德大游”佔辭的改寫存在明確的史實依據。《刑德》甲篇寫定的佔辭，至少參考了秦滅六國的多次具體戰例，例如“迎刑德”佔辭指向秦王政十五年伐趙，“背刑德”佔辭指向秦王政十六年受韓魏地等。特別是“背刑迎德”佔辭，與秦王政二十二年李信攻楚先勝后敗的史實完全相合。馬王堆帛書兵佔書中存在不少以史實入佔書的情況，這應該是帛書的撰寫者有意為之，可見實際戰爭對數術文獻的編纂有相當的影響力。在兵佔書中引入戰爭史實，以戰例校驗佔書准確性，很可能是秦漢時期兵佔書的一大特點，豐富了對古代數術文獻的認識。第四節在前三節討論的基礎上，考察了馬王堆二號墓墓主人利蒼的事跡，認為他是附籍為秦人的故楚地人，在陳勝、吳廣起義時加入劉邦的軍隊，后因戰功和籍貫的關系，被朝廷派往長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