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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叢林:晚清直隸總督與轄區經濟變遷

董叢林2021年03月15日11:58來源:光明日報

作者:董叢林,系河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

晚清面臨“數千年來未有之變局”,時勢和社會條件較之前發生重大變化。那麼,此期直隸總督與轄區經濟變遷的狀況如何?回答這一問題,需將其置於宏觀的比較視野之下。因此,本文首先從清前期相關情況說起,然后再重點論述晚清時期的變化。

清前期直隸經濟的基本樣態

清前期的直隸經濟,與當時全國一樣,也是自然經濟居於絕對統治地位。當然,與該區特定的自然地理、政治地理密切關聯,其經濟地理方面的表現呈多樣化狀態,譬如農、林、牧、漁、商、工在不同地方所佔比重或存在頗大差異,但就全局而言,居主體地位、最具典型意義的無疑還是小農經濟。

這種小農經濟幾乎可以說是“千年一貫制”,有變化也主要是局限於自身內部的量變,這在清前期的直隸表現亦頗典型。如生產工具的改進,像一些著述中舉及的“雙牛轅犁”等的使用,顯然只是加大畜力牽引和改良工具結構﹔糧食品種的推廣(如玉米)和新品種的引入(如紅薯),雖有助於糧類品種的豐富和產量的提高,但不具有沖擊自然經濟的意義。棉業與市場關聯比較密切,植棉在當時的直隸特別是其平原地區已較為普遍,也為官方所重視。乾隆年間曾任近二十年直隸總督的方觀承,於此即頗有督導實績。他還以工筆繪就《棉花圖》十六幅並配以說明文字,進呈后,乾隆帝為其每幅圖畫題詩,並允方氏的相應詩作附於“御詩”之后,留下了反映當時棉業情況的寶貴資料。不過,對其市場范圍和總體貿易量也不可估計過高。方觀承在《恭進棉花圖冊折》中說,植棉“先之以耰鋤袯襫,春種夏耘﹔繼之以紡績組纴,晨機夜杼。蓋一物而兼耕織之務,亦終歲而集婦子之劬”,所揭示的這種男耕女織的家庭生產才更能符合主流實際。

從清前期直隸經濟的總體情況看,即使資本主義萌芽逐漸發展,也遠未能突破自然經濟的藩籬,特別是與世界經濟聯系頗為有限,基本還是在傳統之轍上緩步前行。

天津開埠的節點意義

鴉片戰爭對中國來說是“劃時代”的重大事變,於中國經濟的影響也空前巨大。不過,在一定時間內,其影響上的地域不平衡性明顯存在。地處北方,與當時通商口岸相距較遠的直隸,所受影響遠不如東南沿海那樣直接而密切,此期直隸的經濟可謂在一定新的變化之下而仍基本維持傳統。

經過第二次鴉片戰爭,列強進而攫得一系列侵華權益,包括在北方地區開設三口(牛庄后改營口、登州后改煙台、直隸天津)通商。在三口中,天津地處中間,居於渤海內緣,近為京師門戶,地理位置重要,同時又具有口岸拓展的優勢條件,所以發展尤為迅速,成為北方貿易的中心大埠。有資料顯示,在開埠之初的咸豐十一年(1861年),各類棉布的輸入量(包括由南方口岸轉口而來的)就達150多萬匹。並且,以天津為中心,三口相關地帶合成“北洋”區域,其洋務專設“三口通商大臣”統管,官署設在天津。及至同治九年(1870年)由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旋即受命兼任北洋大臣(由前“三口通商大臣”改),且由此形成“兩職一體”的定例,不但擴大和增加了直隸總督職權,而且也給其經濟運作提供了更大的舞台。

如果說,晚清直隸總督之中,在天津開埠前二十年間尚未見有典型的經濟能員,那麼,到天津開埠特別是“兩職一體”之后,便出現了這方面的官員。這絕非偶然,應該說是客觀情勢、職任條件、個人能力統一的結果。

近代工商業的發展與農業趨新

天津開埠之后,直隸經濟變遷開始明顯加劇,突出表現在近代工商業的發展與農業趨新等方面,而傳統經濟形態轉型也日益明顯。其中,直隸總督特別是“能員”的主觀能動因素也發揮著重要作用。

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在同治初年短時兼署過直隸總督)任間,在處理口岸貿易政務的同時,也有其他作為,譬如在天津籌設“軍火機器局”(后稱“天津機器局”)。及至李鴻章任直隸總督后,接手該局並著力改進和發展,使之成為北方最大而典型的官辦軍工廠。李鴻章在光緒初年主持籌辦官督商辦企業開平礦務局(開平煤礦),在招商集股、雇佣工人、生產模式、運輸營銷和經營管理等環節上,均頗為凸顯“新型”因素,並且發揮了明顯的示范輻射、連帶衍生效應。光緒七年(1881年),李鴻章指出該局“今則成效確有可觀,轉瞬運煤銷售,實足與輪船招商、機器織造各局相為表裡。開煤既旺,則煉鐵可以漸圖,開平局務振興,則他省人才亦必聞風興起,似於大局關系非淺”(《直境開辦礦務折》)。在李鴻章任間,轄區還發生了天津電報總局的設立、新型郵政業的開啟等諸多事件。李鴻章以洋務領袖的地位坐鎮直隸和北洋,亦多涉外省區洋務局廠的領辦,與他在職轄區形成互為配合之勢。

到袁世凱任直隸總督時,正值清末新政開辦期間。他對經濟也較為重視,特別是善用行家裡手,使新型工、商、金融等業在轄區全面發展。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層級性、系統性經濟組織的設立。如直隸工藝總局,“為振興直隸全省實業之樞紐”(《北洋公牘類纂》卷十六,工藝一),在其帶動之下,諸多縣份的工藝局(廠、場、所)也紛紛設立。

至於傳統農業,晚清時期在直隸(乃至全國)經濟中固然一直佔有重要地位,但也不是完全沿襲舊態,其“趨新”走勢愈發明顯。農產品商品率的不斷提高,農業、農村與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聯系愈加緊密,為其要端之一。這固然基於客觀經濟形勢的發展,而當政者順勢開發市場的作用也不應忽視。至於在農業技術層面的科學倡導,更加依賴人為作用。譬如官設農事試驗場,進行糧、棉、桑、蔬等優良品種的培育或引進,種植、管理新法上的實驗和推廣等。為培養農業科技人才,則有的放矢地設立農業學堂。這些都在清末直隸所辦“新政”之列。

由上述內容,可略見晚清直隸經濟變遷所體現的“轉型”趨向。若從價值判斷層面來說,這種“轉型”具有雙重性:一是體現由傳統經濟向新型經濟過渡發展的時代進步性﹔二是受制於列強而不能完全自主、難以健康發展的局限性,以致呈現相當程度的“畸形”狀態。在這種情況下,其經濟“發展”也就顯示出復雜而矛盾的狀況。多年前,著名經濟史學家汪敬虞就曾提出近代中國資本主義“發展與不發展”的命題,並將其作為“貫穿中國近代經濟史的中心線索”,這對我們審視晚清直隸總督與轄區經濟變遷問題亦能有所啟發。

(責編:劉瓊、黃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