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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昌玉:數字亞述學研究的新進展

劉昌玉2021年01月18日08:41來源:《光明日報》

原標題:數字亞述學研究的新進展

早王朝時期蘇美爾楔形文字泥板。資料圖片

作者:劉昌玉,系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副教授

數字人文起源於20世紀50年代,是借助數字科技進行人文研究和教學的新型跨學科領域。進入21世紀,數字人文迎來新的發展機遇和挑戰,數字技術與人文學科的結合愈加密切。作為人文學科中的一門冷門學科,亞述學在數字人文的影響下,逐漸突破傳統研究方式,形成了“數字亞述學”這一新興研究方向,並成為國際亞述學研究的前沿,引領亞述學研究未來的發展方向。

傳統亞述學研究存在短板

亞述學誕生於1857年,是一門研究古代兩河流域歷史文化及其所使用的楔形文字的學科。楔形文字是目前已知世界上最早的文字系統,在大約公元前3200年由古代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所發明,后來被古代西亞的其他民族所借用,成為古代西亞的通用文字體系,一直使用到公元1世紀(帕提亞帝國時期),最終被字母文字取代。楔形文字的主要書寫材料是用兩河流域的黏土制成的泥板,以蘆葦制成的筆在其上按壓,因文字呈現“楔子”形狀,故名楔形文字。

釋讀楔形文字是亞述學研究的前提與基礎。19世紀,隨著歐洲探險家在中東地區的游歷與破壞性挖掘,成千上萬帶有楔形文字的泥板文書出土,最早是在伊朗境內的建筑銘文,繼而在伊拉克境內的泥板出土。這些楔形文字材料是學者們破譯這門“死文字”的重要工具。一個多世紀以來,它們陸續被亞述學者釋讀出來,為學者們研究古代西亞的歷史文化提供了第一手的原始文獻資料。亞述學者發表楔形文字材料釋讀成果大致包括以下內容:楔形文字材料圖片、手繪臨摹、使用拉丁字母對楔形文字銘文的讀音標識(簡稱“音譯”)、意譯或現代語言翻譯,以及評注。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材料目前被零散收藏在世界各個博物館以及私人手中。學者們利用資料卡、索引、目錄等方式手工收集與整理文獻,這種傳統方式存在以下不足:一是工作既煩瑣又耗時,投入時間與人力成本過多﹔二是受時間、空間以及學者個人能力所限,收集已發表的文獻很難做到完整齊全,造成收集工作的遺漏﹔三是已發表的文獻出版物數量巨大,且主題、內容、時間等要素零散,學者需要根據自己的研究主題對這些資料進行再整理,這種“二次加工”會加倍消耗研究者的時間與精力,影響其正常的研究工作。

隨著計算機等信息技術的發展,自20世紀末,亞述學者開始利用現代科學技術,如數據庫建設,逐漸取代傳統的文獻收集整理方式,推動了亞述學研究的“數據庫革命”。

數據庫建設取得成就

與手工收集整理文獻相比,亞述學研究中的數據庫建設具有極大的便捷性與實時性,能夠處理復雜的數據統計與分析,為亞述學研究提供數據支撐。在國際亞述學數據庫建設方面,最著名的是2000年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楔形文字數字圖書館”(CDLI)項目,該項目旨在將約50萬件公元前四千紀晚期至公元一世紀的楔形文字材料文本和圖像錄入數據庫,打破時空限制,為世界各國亞述學研究者提供最齊全的第一手研究資料。

CDLI項目是目前世界上收集楔形文字材料數量最多、最為齊全的在線數據庫資源。對於研究某一時期、某一語種或某一專題的亞述學者而言,還需要按照分時、分地、分類的原則,建立專題或專門數據庫。分時文獻數據庫如西班牙馬德裡高等科學研究院的“新蘇美爾語文獻數據庫”(BDTNS)項目,匯集了大約12萬件烏爾第三王朝時期的楔形文字材料,為從事烏爾第三王朝研究的亞述學者提供了更為專業的數據庫資源。分地文獻數據庫如意大利威尼斯大學的“埃卜拉數字檔案”(EbDA)項目,匯集了敘利亞古城埃卜拉出土的楔形文字材料,是亞述學的分支——埃卜拉學研究的最重要語料庫。分類文獻數據庫如英國牛津大學的“蘇美爾文學電子文獻集”(ETCSL)項目以及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楔形文字詞匯文獻數字文庫”(DCCLT)項目,是亞述學者從事蘇美爾文學研究和詞匯文本研究的必備資料庫。

亞述學數據庫的建設,為世界各國亞述學研究者尤其是難以直接接觸楔形文字實物材料的學者搜集資料帶來了極大便利,而且加強了世界各國亞述學者的聯系和交流。對於中國亞述學者來說,通過利用數據庫,獲得和擁有更多的史料,有利於推出具有中國特色的亞述學研究成果。

數字亞述學研究新趨向

21世紀以來尤其是2010年后,傳統的亞述學研究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古老文明成果逐漸走出學術殿堂,向普通大眾開放與普及,亞述學這一“冷門絕學”變得更加具有“溫度”和“熱度”。數字人文與亞述學的結合,締造了“數字亞述學”,表現為楔形文字材料的數字化建模、文本的大數據分析、亞述和巴比倫等遺址的3D全景重現、博物館所藏古代西亞文物的虛擬仿真應用等方面。具體說來,“數字亞述學”的發展具有以下新的趨向:

第一,從文本數據庫到語言文字的數字分析,為亞述學研究提供了數據支撐。諸如CDLI和BDTNS等楔形文字文本數據庫建設是從宏觀上對文本的收集與初步分析,而對文本內部的要素——語言文字的微觀數字分析,需要開發其他技術平台。例如,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廷尼主持的“電子版賓夕法尼亞蘇美爾語詞典”(ePSD)項目,以在線詞典、文本解析、語言互譯等技術,為亞述學者學習研究蘇美爾語楔形文字提供在線資源。法國亞述學協會開發的“阿卡德語詞典”在線項目,為學習研究阿卡德語楔形文字提供便利。

第二,從二維圖片到虛擬仿真,豐富了亞述學研究的多維視角。CDLI數據庫採集了楔形文字泥板的二維高清圖片,包括泥板的六個面,這是比較傳統的方式,無法展現泥板的逼真性。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三維動圖、虛擬仿真技術應用到泥板復原方面。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開發的“數字漢謨拉比”項目以及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的“虛擬楔形文字泥板重建項目”(VCTR),對楔形文字泥板的高質量3D圖像進行數字化存檔、建模和研究,從二維到三維,從靜態到動態,從視覺到觸覺,實現了對楔形文字材料的虛擬仿真,極大地方便了亞述學研究者通過PC或移動端真實還原世界各地所藏的楔形文字材料。值得一提的是,筆者主持的“亞洲古文字書寫技能虛擬仿真實驗”項目,通過虛擬現實、仿真技術還原了西亞楔形文字和東亞漢字的書寫技能,為國內亞述學發展開辟了新的研究視角和領域。

第三,從跨學科合作到新興學科建設,拓寬了亞述學研究的學科邊界。亞述學與計算機學、考古學、物理學、社會學等學科合作,進行跨學科研究。德國海德堡大學發起的“材料文本文化”項目,來自18個學科的約70位學者參與其中,對古今各個文明書寫文本材料進行跨學科研究。世界許多著名高校如美國哈佛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德國海德堡大學等先后在原有數字人文學科基礎上,開拓了數字亞述學的研究方向,創新研究方法,拓展研究對象,注重團隊分工合作,培養既懂楔形文字、又掌握計算機技術等知識的復合型人才,使亞述學突破純人文學科邊界。

(責編:孫爽、宋美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