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解析與啟示

2014年，由法國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所著的《21世紀資本論》一書引發全球熱議。皮凱蒂通過對300多年來歐美國家財富收入歷史數據的詳盡剖析，論証了二戰以來各國的不平等問題在持續擴大，並將日趨嚴重。這是因為，資本回報率通常要高於經濟增長率，如果不採取任何措施，財富的積累和代際傳遞將不斷加深貧富不均。皮凱蒂提出在全球范圍內對富人征收累進稅來改善收入分配的“激進”政策。毋庸置疑，皮凱蒂成功將收入分配這個古老而又重要的議題重新置於公眾視線的焦點。

基於對世界范圍內不平等問題的關注，皮凱蒂開展了一項更為宏大的計劃，即建立了世界不平等數據庫（World Inequality Database）和推廣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Distributional National Accounts）。

收集更全面的收入不平等數據

世界不平等數據庫的前身是2011年建立的世界頂端收入數據庫（World Top Incomes Database），該數據庫覆蓋了20世紀以來30多個國家的頂端收入份額數據，例如收入頂端1%人群的收入佔全體國民收入的比重。2015年世界頂端收入數據庫升級為世界財富與收入數據庫（World Wealth and Income Database）。除了收入不平等數據，新的數據庫還加入了各國財富收入比以及財富不平等的歷史數據，這些數據也是《21世紀資本論》寫作的基礎。2017年，世界財富與收入數據庫正式更名為世界不平等數據庫。該數據庫研究團隊以巴黎經濟學院30余名學者組成的世界不平等實驗室為核心，以 70多個國家100多位學者組成的國際學術網絡為支撐。全新的數據庫力圖提供更多國家和地區、更長時間范圍內的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的歷史數據。

目前，世界不平等數據庫已經可以提供70余個國家和地區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的歷史數據。為了引起更多學者、媒體和公眾對於不平等問題的關注，皮凱蒂將所有測算結果和方法過程在數據庫網站上公布。此外，數據庫網站還定期發布《世界不平等報告》。最新的《世界不平等報告2018（摘要）》有九種語言版本可供下載。

進行更系統的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

為何要建立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研究收入分配的傳統方法存在哪些問題呢？

長期以來，學界研究集中於居民收入分配、要素收入分配。首先，居民收入分配研究的數據，通常指的是家戶調查數據或納稅申報數據，其局限在於數據無法覆蓋全部國民收入。例如，公眾最為熟悉的度量不平等的統計指標是基尼系數。基尼系數一般是基於一個國家有代表性的家戶調查數據計算得到。然而家戶調查數據無法很好覆蓋資本收入、私營公司的未分配利潤等，造成對總體收入不平等程度的低估。其次，要素收入分配研究的局限在於僅僅關注國民收入如何在勞動要素和資本要素之間進行分配。

皮凱蒂認為，國民收入才是研究收入分配問題更好的切入點，因為我們最終關心的是經濟增長所產生的“大蛋糕”（勞動收入+資本收入）如何在全體國民之間進行分配。皮凱蒂做的就是打破傳統的兩類研究之間的隔閡，綜合多種數據來源，結合一定的統計方法，估計國民收入如何在全體國民之間進行分配。

為此，皮凱蒂著手建立了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體系。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是綜合利用稅收數據、家戶調查數據、國民經濟核算數據及其他數據，採用統一的原則和方法，對每個國家國民收入和國民財富的分配狀況進行全面和系統的估計。

2019年7月，皮凱蒂和中國青年學者楊利、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經濟學家加布裡埃爾·祖克曼合作撰寫《中國資本積累、私有財產與不平等的增長：1978—2015》，發表於《美國經濟評論》。該文一經發表就引起了國內學界的關注。該文大致思路為：首先，初步估計個人稅前收入分布所採用的數據來源於國家統計局家戶調查，這也是統計局用來計算基尼系數的數據。其次，為了彌補家戶調查數據對於高收入群體覆蓋不足的缺陷，採用所得稅申報數據對數據進行修正。再次，為了彌補家戶調查涉及的稅前收入無法覆蓋國民收入中的免稅資本收入的缺陷，利用國民經濟核算數據和家庭財富調查數據，採用一定的方法估計出個人免稅資本收入的分布。最后，將前面得到的個人稅前收入分布和免稅資本收入加總，得到最終的國民收入分布。

可以看出，基礎數據的豐富程度及質量對於進行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至關重要。如果數據不足，就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利用一些假設和統計方法來進行彌補。

助力推進我國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近年來，皮凱蒂與合作者運用該方法關於中國、美國、俄羅斯、法國、印度、中東地區等國家和地區收入與財富不平等研究的學術論文陸續發表，關於更多國家的研究也在進行之中。所有這些研究結果都以數據可視化的形式在世界不平等數據庫的網站上呈現。讀者可以查詢每個國家不平等程度的變動趨勢，並對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不平等程度進行比較﹔還可以選擇查看人均國民收入、人均GDP、人均國民財富、財富收入比等多種指標的國別比較情況。

皮凱蒂倡導的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還處於起步階段，任重而道遠。隨著各國基礎數據質量的不斷提高和統計方法的不斷改進，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體系將進一步完善。皮凱蒂的遠大目標是，成熟的分配性國民經濟核算體系被各國政府統計部門採納，成為和國民經濟核算一樣的常規性政府統計數據。

現階段，我國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為了有效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制定有針對性的收入再分配政策，需要不斷完善相關統計數據。未來可以進行幾方面嘗試。一是完善家戶調查中收入數據的收集方法，並加大微觀數據對學界的開放力度。二是定期發布更為豐富的所得稅征收信息。三是加強有關居民財富狀況的調查。

同時，學界也要加強相關學術研究創新。一是研究微觀居民收入分配和研究宏觀要素收入分配的學者要加強合作，開拓出新的研究思路。二是勞動經濟學、公共經濟學、宏觀經濟學等不同領域的學者從各自領域出發，更多關注我國收入分配問題的研究。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經濟與社會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