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加強和完善城鄉社區治理的意見》提出,“努力把城鄉社區建設成為和諧有序、綠色文明、創新包容、共建共享的幸福家園”。要建成共治共享的幸福社區,除了需要國家政策、政府資源等外部支持外,更需要社區的資源整合和能力增強以提供內在支撐。因征地拆遷產生的安置居民,在居住空間發生變化的同時,其原有的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的關系網絡也發生了變化。這導致他們對社區缺乏歸屬感和認同感,社區的集體行動能力不足。因此,重建安置居民的聯結紐帶、強化安置居民的社區歸屬感以推動安置社區實現認同性整合,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同質化居民集中:整合的現實可能
根據認同的發生學原理,社區認同產生於居民的交往互動與集體行動中,沒有實質交往與互動就無法生成社區認同。因為,“對共同體生活的向往以及對至善的追求,使人們在集體行動和公共事務處理中,能夠建立互惠、資源共享、相互合作、彼此信任的關系”。在安置社區中,社區居民的同質性更容易促成居民的交往與互動,從而建立起其對社區的集體認同。
同質化的生活需求使安置居民的利益趨同。相似的生活需求是社區集體行動的基本生長點。安置居民為征地拆遷的農業轉移人口,在文化、交往與生活方面的需求一致性程度較高、利益大致趨同,這為社區集體行動的生成提供了根本動力。隻有契合大多數居民需求和利益的公共議題,才能吸引居民的參與和行動,提升社區公共產品供給效率,最大限度滿足居民的利益訴求,促成居民在集體行動和利益訴求滿足中建立起社區認同。
相似的社會記憶為安置居民供給共識性規則。保羅·康納頓認為:“過去的現象一般會使現在的社會秩序合法化,任何社會秩序下的參與者必須有一個共同的記憶。”社會記憶是關於過去生活經驗的記憶,在日常生活中產生的一致性行動規則。居民的社會記憶越相似,心裡默認一致的程度就越高,集體行動能力就越強。安置居民通常來自同一鄉鎮或基層市場共同體,有著大致相同的農耕生產經歷、鄉村生活禮儀和農村生活經驗,在集體行動中易達成一致,從而能夠在有效推動社區建設和發展的同時,構建起新的社區記憶,強化社區歸屬和認同。
分塊化的“熟人社會”是集體行動的社會資本。社會資本是人們相互認可的關系所組成的持久性關系網絡,是存在於關系結構中的行動性資源。社會資本越高,社區成員間的互助與合作能力就越強。與商品房小區居民缺乏實質性聯結不同,安置社區是一個分塊化的“熟人社會”,每個“熟人社會”中都有著守望相助、出入相友的親屬和鄰裡關系網絡,如此強關系網絡成為安置社區內部的集體行動資本。安置社區的成員可通過整合社區內部分塊化的“熟人社會”關系網絡來推動集體行動,也可在共同的利益需求下,通過“熟人社會”網絡實現信息互通與互助合作。
居住空間上的集中有利於公共活動的生成。社區居民的空間分布與社區整合的關系是明顯的。居民的空間分布集中度越高,社區居民展開交往與互動的可能性和頻次就越高,因為居住空間可以換取活動時間。安置社區居民有著相似的社會記憶、共同的利益訴求與強烈的社會交往需求。在集中居住的社會空間內,脫離了農業生產的安置居民,因擁有大量富余的閑暇空間,而更熱心於參與社區公共活動和公共事務,在公共活動的互助與交往中,強化自我歸屬感,增進社區認同。
再造公共空間:整合的四維向度
社區認同性整合的基礎在於社區居民基於共性的實質交往和互動,而社區公共空間則是居民交往與互動的基本場域。因此,再造公共空間,重建公共生活,是推動安置社區走向認同性整合的關鍵。
再現傳統聚落公共空間,讓安置居民在重拾記憶中增進社區歸屬感。社區記憶的保存和傳遞讓社區生活得以連續,因而是社區認同性整合的重要機制。傳統社區記憶既有文字材料與口述資料為載體,更有傳統生活儀式和各類標志性建筑為載體。這些物質與精神的形式不斷延續著人們的社區記憶,強化人們的認同。安置小區在規劃與建設中,要充分考慮安置居民身份的特殊性,對社區公共空間進行原住地文化和傳統記憶性空間的設計考慮,讓依附於傳統空間的社區記憶和共同體認同得以復活和延續。因此,在自然景觀的設計中,可模擬或者植入原住村落的空間形態,將原住村落帶有社區記憶的古樹、石磨、景觀坐凳等嵌入小區綠化景觀,讓安置居民在模擬的原住地空間感知中重拾舊憶﹔在人文歷史景觀設計上,要注重社區歷史文脈延續,積極興建村史陳列館、村落影像展覽室等保存傳統記憶的人文公共空間,留住“鄉愁”,營造共同體氛圍。
重塑趣緣文化公共空間,讓安置居民在社團活動中強化社區認同。趣緣文化公共空間,是指居民以共同文體興趣為紐帶,在交往與互動中形成的自組織性公共平台。社團文體活動因其覆蓋人群廣、參與門檻低、自娛自樂等特征,故可在短期內提升居民的社區認同感和歸屬感。社區中介組織要根據安置居民的文體娛樂需求,積極壯大社區內部原有的社團組織和創建居民需求迫切的社團組織,以盡可能覆蓋社區不同年齡段的居民。然而,社團文體組織因其結構鬆散化、功能單一化、活動內部化等缺點,不利於社區整體范圍的整合。因此,一方面,要加強社團內部組織化,充分動員和培養社團領袖和骨干,使社團內部形成穩定組織結構和規章制度,培養社團成員的組織意識和公共精神。另一方面,要推動社團活動外部化,通過社區鄰裡節、趣味運動會等公共活動,讓社團組織進行文體才藝的公共展示,通過周期性的儀式活動,使社團成員在提升社區認同感的同時,也創造新的社區文化和集體記憶。
再造鄰裡互助公共空間,讓安置居民在共建共享中構筑情感紐帶。鄰裡互助公共空間,是指以需求滿足為目標、以時間為媒介、以預期為動力的一種居民間的自願性勞務交換平台。鄰裡互助是社區整合的重要機制,以“守望相助、疾病相扶”的朴素價值理念為基礎,以老弱病殘為對象的“困難—幫扶”模式為典型。鄰裡互助在即時解決鄰裡困難的同時,讓鄰裡關愛精神得以傳播,社區公益精神得以延續。安置社區是多個“熟人社會”的集合,保留有一定的鄰裡互助資源,但存在互助參與對象少、互助網絡結構鬆散、互助內容單一、互助水平較低等問題。因此,需要建立一個以社區為依托、以“時間銀行”為載體、以“互聯網+”為技術支撐、以政府支持為保障的鄰裡互助公共平台。社區居民在交換勞動服務的互助過程中,逐步增進對社區的認同。社區要通過問卷調查與深度訪談等形式,做好各類安置居民的服務需求信息收集、識別與分類工作,更新升級以家庭為單位的代際關聯互助服務、積分兌換對等服務等“時間儲蓄”互助模式,利用“互聯網+”技術整合社區內部鬆散的互助服務資源,並引進社區外部資源以推動社區互助資源整合。政府要為社區的鄰裡互助公共平台的搭建、運轉與維護提供足夠的人、財、物支持。通過鄰裡互助公共平台,社區居民在多點交互的共建共享互助過程中,逐步形成社區認同。
重建協商自治公共空間,讓安置居民在公共事務治理中達成社區共識。協商自治公共空間,是指社區居民就社區公共事務展開民主協商與自我處置的公共平台。由於熟人社會的自治傳統,傳統村落的協商自治空間發達,村民依托黨員會議、村民會議、村民代表會議等自治載體進行村社自治,紅白理事會、老年人協會、村民理事會等自治組織亦發揮重要作用。因此,協商自治空間建設,要充分動員和發揮原村干部和村民黨員的骨干作用,並聯合趣緣、公益團體中的領袖骨干,成立社區自治組織(如家園自治委員會)等自治平台,因為他們的社區事務組織能力、參與意願、動員能力與個人威望較普通人高,也更能發動居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在組建公共平台的基礎上,要合理設置深切觀照居民現實利益(鄰裡空間、物業服務)的公共議題,社區居民通過社區自治平台參與公共議題的討論和公共事務的決策。在共同的討論、決策、參與、組織過程中,社區居民會日趨富有責任感和公共精神,並在長期的互動與交往中,形成一致的行動規則、親密的信任關系和共同的社區記憶,進而促成社區范圍內的認同性整合。
居民的社區認同是一個從認知、參與到依戀的非線性生長與發展過程。因此,社區公共空間不僅需分類精細化建設,更要根據社區認同生長的時序性規律,將各類公共活動與公共空間建設進行全盤謀劃、統籌考慮與協同互動,促成居民從淺層次的趣緣互動、鄰裡互助參與到深層次的協商議事與共同決策中。最終,在實質性的交往互動與集體治理行動中重建社區記憶、激發社區活力,推動安置社區走向認同性整合。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城郊社區的治理失序與秩序重建研究”(17CSH029)和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城市社區治理的公共性重構研究”(16CSH068)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發展戰略和公共政策研究院﹔華東理工大學社會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