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聯合月氏夾擊匈奴,公元前139—前128年張騫出使西域,先后經匈奴、大宛、康居,抵達月氏、大夏,被譽為“鑿空”,這是古絲綢之路全線貫通的標志性事件。
月氏是牧業發達的“行國”,也是當時中亞大國,有人口40萬,騎兵十余萬。其疆域東至帕米爾,北至西天山,西北至鐵門關,西至阿富汗西北部,南至興都庫什山。康居在月氏西北,位居絲綢之路北道要沖,國力與月氏相當。其疆域東至楚河,西北至錫爾河下游,西南至阿姆河,南至鐵門關,東南至恰特卡爾—庫拉馬山﹔范圍包括了今哈薩克斯坦南部、烏茲別克斯坦的北部及中西部。
西北大學在陝西省人民政府的支持下,自2009年起組隊赴中亞考察,2013年與烏茲別克斯坦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簽署合作協議,2015年又與塔吉克斯坦科學院歷史、考古與民族研究所簽署了聯合考古的長期合作協議。
2014年至2015年上半年,中烏聯合考古隊對烏茲別克斯坦撒馬爾罕州南部、卡什卡達裡亞州東北部、蘇爾漢達裡亞州境內的西天山山前區域進行了系統調查,基本掌握了該區域古代遺址的分布狀況。
2015年下半年至2016年上半年,中烏聯合考古隊發掘了撒馬爾罕市西南20公裡處的撒扎干遺址,共發掘小型墓葬5座、居住遺跡兩處、大型墓葬1座。小型墓地表有圓形土石混筑封堆,封堆下墓壙有豎穴土坑和偏洞室兩種形制。豎穴土坑墓或帶生土二層台,其上鋪蓋泥磚。死者人骨大多頭向北,個別頭向南﹔大多為仰身直肢葬式。隨葬品包括無耳平底的陶壺和陶罐、鐵刀、鐵帶扣、鐵環、刻紋骨管。發掘的大型墓地表有直徑40米、高約4米的圓形平頂土封堆,其下有兩座大型土洞墓M11-1和M11-2。M11-1時代較晚,封堆就是屬於M11-1的。M11-1呈南北向,它的豎穴墓道長10米、寬3米,其南段帶7級台階,北段為斜坡並帶生土二層台。在墓道的北壁掏挖甬道和洞室。墓道和甬道之間用泥磚砌牆,並立木柱封門。洞室底部平面為正梯形,葬具和人骨保存情況很差,死者個體數、葬式、頭向不清。在洞室內發現65件小金器,包括金管、金泡、金環、金帶扣,還有帶耳紅陶罐和鐵棺釘。根據這些遺物,推測該墓地年代為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1世紀。
撒扎干遺址不是孤立存在的,與它同時期且面貌一致的游牧文化墓葬,之前在撒馬爾罕盆地已有發現,比如考克特佩和奧拉特墓地。前者在撒馬爾罕市西北27公裡,是1996年發掘的一座貴族婦女墓,出土了陶罐、銅鍑、漢式四乳四虺紋銅鏡﹔后者在撒馬爾罕市西北53公裡,20世紀80年代發現有9座墓葬,出土了著名的馬蹄形骨帶扣,刻有兩軍厮殺的圖案。其實,同類墓地在澤拉夫尚河下游、阿姆河下游、錫爾河中游、塔拉斯河流域均有分布,其年代范圍在公元前2世紀至公元3世紀。這類墓地說明在哈薩克斯坦南部和烏茲別克斯坦北部及中西部,分布著一種以“端室墓”(洞室開在墓道一端)為代表性特征、以陶扁壺為典型器物的考古學文化,其年代范圍和空間分布與文獻記載的康居相吻合,應該就是古代康居的文化遺存,可以命名為“康居文化”。
2017—2018年,中烏聯合考古隊發掘了蘇爾漢達裡亞州拜鬆市南郊拉巴特墓地,共發掘小型墓葬94座。該墓地現存墓葬百余座,大部分被村民推土破壞。墓葬形制清楚的多為偏洞室墓,還有少量豎穴土坑墓。偏洞室墓有南北向豎穴墓道﹔洞室皆開在墓道的西側﹔墓道下部填充石塊或泥磚,或兼有封門功能。死者為頭向北的仰身直肢葬式。隨葬品包括鏡、簪、針、鈴、耳環、戒指、手鐲、牌飾等銅器,盆、缽、杯、罐、壺等陶器,劍、鏃、環、帶扣、削刀等鐵器,各種材質、各種形狀的串珠,以及金箔飾片、骨器、海貝等。女性墓多出裝飾品,其中費昂斯吊墜包含地中海因素﹔男性墓多出武器。可以推測出,墓葬年代在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1世紀。
拉巴特墓地也不是孤立存在的,同類墓地之前在塔吉克斯坦西南部、烏茲別克斯坦東南部、土庫曼斯坦東部已有發現,比如塔吉克斯坦貝希肯特谷地的圖爾喀、阿魯克陶、考庫姆墓地,吉薩爾盆地的土布—哈那墓地,烏茲別克斯坦舍拉巴德市的提拉布拉克墓地,泰爾梅茲市的阿依塔姆墓地,土庫曼斯坦阿姆河北岸的巴巴沙夫墓地。它們與拉巴特內涵相近,年代范圍亦有重疊,大致在公元前2世紀末至公元1世紀早中期。這類墓地說明當時在北巴克特裡亞地區分布著一種共性很強、面貌特征一致的考古學文化。該文化以南北向偏洞室墓和頭北足南仰身直肢葬為代表性特征,流行單或雙耳罐、高足杯、碗等輪制紅陶器,與其他地區文化差異明顯。該文化時空范圍、特征與文獻記載的月氏較為吻合,應該就是古代月氏的文化遺存,可以命名為“月氏文化”。
通過對撒扎干、拉巴特墓地的發掘,梳理相關學術史,比對周邊同類資料,識別並確認《史記》《漢書》等文獻記載的古代中亞康居和月氏的文化遺存,廓清了這兩類文化的特征與分布范圍,是我國考古學家在中亞考古研究領域的重要突破。通過考古學家的不懈努力和持續探索,張騫到過的那些中亞古國的神秘面紗陸續被揭開,其真容將逐一顯現在世人面前。
(作者:梁雲,系西北大學文化遺產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