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一詞最初來源於美學理論。最早使用移情一詞的是德國美學家弗裡德裡希·費舍爾(Friedrich Visher),他認為移情是人把自己外射到自然事物裡去。后來美國心理學家鐵欽納(Titchener)將德文詞“Einfühlung”翻譯成英文,於是創造了一個新詞“empathy”,從而宣告了該詞的誕生,其含義是將你自己投射到所觀察的事物中去。現在對移情的理解已與其最初的含義相去甚遠,一般認為移情即感受到他人的情感,具體而言,便是對他人的快樂或痛苦感同身受,其實質是情緒在人際之間發生了移動。那麼,移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呢?
移情是自動加工的
“移情的加工是自動的”這一觀點最早可追溯至100多年前,如德國心理學家、美學家利普斯(Lipps)就認為,我們通過內部模仿他人的姿勢、行為而達到理解他人的目的,並將其理論運用於移情過程。該觀點雖並未明確說明移情是自動加工的,但含有一定程度自動加工的思想。隨著研究的深入,一些研究者從不同的角度對移情的發生機制提出各自的理論解釋,主要包括模仿理論和知覺—動作模型。
模仿理論(Simulation Theory, ST)認為,我們理解他人的心理狀態,包括情緒狀態,是通過在我們的心理內部模仿或再現他人的心理或情緒狀態而進行的。但該理論學派內部在自動性的程度上也存在一定的分歧,有的研究者認為模仿是純自動的過程,有的研究者則認為這種模仿並非完全自動的。
普雷斯頓(Preston)和德瓦爾(De Waal)在對相關理論和實証研究進行整合的基礎上,提出了知覺—動作模型(Perception-Action Model, PAM)。其主要思想為當主體知覺到客體的狀態時,將自動激活主體對相應狀態、情境和客體的相關表征,而這些表征的激活將自動產生與之相關聯的自主的軀體反應,除非被抑制。具體至移情這一主題而言,當個體觀察或想象他人處於一定的情緒狀態時,將自動激活觀察者與該情緒狀態有關的個人經驗的表征。
鏡像神經系統(mirror-neuron system, MNS)的發現為模仿理論和知覺—動作模型提供了神經生物學的依據。該系統的命名與鏡像神經元息息相關。鏡像神經元最初由裡佐拉蒂(Rizzolatti)等人在恆河猴大腦中發現,正因這些神經元似乎可以在觀察者的大腦中直接映射別的個體的動作,故命名為“鏡像神經元”。隨著研究的深入,不斷發現人類在動作領域存在鏡像神經系統的証據,該系統在個體自己實施行為和個體觀察他人執行同樣的行為時均被激活。后來,研究從人類的動作延伸至情緒領域,得到不少實証研究的支持,但主要集中在移情中的疼痛移情領域。諸多移情研究表明,在自己與他人之間存在一個共享的神經網絡,當知覺他人疼痛或厭惡時,這一網絡便會自動激活。正是經由這條鏡子似的神經網絡,架起了人與人情緒之間的橋梁。它的存在能夠幫助我們快速地對他人的情緒“感同身受”,從而達到更好地理解他人、與他人交流的目的。
移情是善於被調節的
移情的自動性加工似乎意味著無論何時何地,也不論面對什麼對象,當我們目擊他人的情緒時都能自動地、不加選擇地產生移情。但在現實生活中,情況並非如此。例如,在街頭的某一個角落,時常可以見到有人含淚乞討,而我們並非每次都能夠產生移情。如果一看到這類情境移情就會自動產生的話,那麼我們的情緒將處於無休止的混亂狀態。但事實上,我們並非這樣。所以,對於人類而言,移情決非簡單的、純粹外界刺激驅動的過程,它更為復雜。於是,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關注人類高級的認知過程在移情發生中的作用。
戈韋特(Goubert)等人提出了疼痛移情的發生模型。該模型認為個體先前的經驗和分享的知識影響著疼痛移情反應的產生,具體表現為自下而上(bottom-up)和自上而下(top-down)加工過程的影響共同作用於個體對他人疼痛的體驗,該體驗進而促使個體產生相應的情緒和行為反應。其中,自下而上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他人疼痛的面部表情和背景中的疼痛線索﹔自上而下的影響因素則包括觀察者自身的疼痛經驗、分享的知識和疼痛災難化思維。
德維蓋蒙(De Vignemont)和辛格(Singer)則在神經科學、發展和社會心理學相關研究的基礎上,認為移情是通過個體與他人間的共享神經網絡的激活而發生的。這一神經網絡在我們感受自己的情緒以及觀察他人的情緒時被激活。但是,他們並不認可移情隨時都會自動發生,這是因為:首先,現實生活中的經驗並非如此﹔其次,如果移情任何時候都是自動的,它就會在我們無意識的情況下發生,那麼此時的移情似乎與我們沒什麼關系,因為我們壓根意識不到,並且它與情緒感染、模仿等也將沒有分別。所以,他們認為移情不僅僅是消極觀察或知覺他人情緒的結果,它還會受評價過程的調節。
戴西迪(Decety)和萊恩(Lamm)基於進化、認知神經科學和社會心理學等不同的視角,對移情的研究進行了整合,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更為完善的移情加工模型。該模型包括自下而上(bottom-up,知覺與動作之間的直接匹配)和自上而下(top-down,執行功能、調節控制)的信息加工過程,這兩種過程的相互作用決定著移情的產生。前者處於較低的水平,能夠被知覺輸入自動激活(除非被抑制),而后者中的執行功能則是用來控制認知和情緒的。后者不斷被前者輸入的信息更新,反過來又通過自上而下的輸入控制前者,從而增加了移情的靈活性,使其較少依賴外界線索。因此,該模型認為移情既包括通過自下而上的加工過程而自動發生的成分(如情緒分享),同時也包含通過自上而下的加工過程而非自動發生的成分(如觀點採擇),並且兩種信息加工過程之間的關系並非靜止的,而是相互作用、不斷變化的。
通過對移情加工機制的梳理,我們可以發現,目前研究者逐漸認可移情一方面包括觀察者通過共享神經網絡自動的、無意識的激活,同時也受到自上而下的調控或評價過程的調節。也就是說,移情不是單純的刺激驅動的過程,它是善於被調節的,從而解釋了人類移情的靈活性與復雜性。
(本文獲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西南邊境農村老年人的生存現狀及養老需求的調查研究”(17BSH101)資助)
(作者單位:雲南師范大學心理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