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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勝高:國家建構與秦漢文學格局的初成

2017年08月09日17:39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國家社科基金專刊

作者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秦漢國家建構與中國文學格局之初成”負責人、陝西師范大學教授

以文學格局為視角來觀察中國文學的形成過程,有助於更為全面地梳理文學形態發展的總體態勢,更為深入地分析文學形式形成的關鍵走勢,更為清晰地闡明中國文學的結構組成。

外部性力量與文學傳統的形成

秦漢是中國文學的形成期,其既有商周以來的文學傳統,如神話的敘述、風雅頌的吟唱、諸子的闡釋、歷史的敘事及楚辭的騷怨等﹔又有秦漢不斷強化的文學實踐,如基於行政措施討論形成的政論、基於詩騷傳承形成的歌詩、基於文獻整理形成的著述、基於歷史經驗總結形成的史傳、基於民間傳播形成的歌謠與小說等。這些文學形態,我們已經分門別類進行了深入研究,如對作家的研究、作品的系年及文獻的考信等,還原了諸多秦漢文學的細節,使我們掌握了秦漢文學的基本面目。但相對於此后的文學進入更為自覺狀態的發展,秦漢文學還處在整合的歷史階段,即文學不是作為獨立的力量在自足性地發展,而是與經學、史學、子學、藝術等雜糅並生,文學的特征性尚未被全面認知,作者對文學功用的理解也多從政治的、社會的、歷史的視角審視。我們必須從文學的外部入手,討論文學如何從制度建構、行政行為、思想觀念、知識視域中衍生出來,逐漸形成中國文學的基本格局。這樣從整體和外部觀察清楚了文學之淵源的“河床”,以及決定文學之流向的“溝溝壑壑”,才能更為深刻地理解中國文學之“江河”,是如何在發源地得以融匯細流,並形成了如此規模的“水系”。

以這樣的視角審視中國文學的格局,我們就會意識到先秦以至秦漢文學研究,還有諸多可以繼續討論的問題,比如“文學”這一概念是如何生成並演化的?秦漢時期對“文學”的概念如何理解?如何看待“文學”的功能?“文學”是如何通過制度化的路徑形成文學群體?經學與文學的關系如何?學風與文風之間如何互動?士人的文化處境如何,如何表述政治見解和文化認識?兩漢政論散文為什麼呈現出“直言”的風格?兩漢的知識視域如何影響了文學的基本形態?這些問題需要站在國家建構、行政運作、文化思潮和社會變動的角度來觀察,才能一覽眾山地看出秦漢文學之所以如此,正是歷史合力作用的結果。

秦漢帝制影響中國文學的生成

從國家建構的角度來審視中國文學的生成,目的是要了解秦漢的帝制形態是如何影響中國文學的認知的。秦國正是在對帝道的崇信中確立了帝制,並按照帝道的刑德論來確立“重刑輕德”的國策。漢初也是在推崇黃帝、老子之道中延續帝道觀念,並在此基礎上確立對“五帝三王之道”的推崇,逐漸實現帝道、王道、霸道的學理融通,確立了后世帝制運行的基本模式。

秦漢時期形成的道義觀,某種意義上可視為皇權與儒生之間思想價值訴求上達成的共識。先秦諸子在討論人之為人時,提出了“仁”、“兼愛”的概念﹔在討論人之能群時,提出了“義”的概念。由此形成的義政說,從學理層面強化了社會群體建構的基本價值觀,即必須以公共利益、社會責任作為國家建構、政權運行、社會組織和個人行為的外在尺度。我們在對諸子學說進行梳理時發現,“義政”、“義兵”、“道義”觀念在秦漢之際不僅得到了強化,而且最大程度地得到了全面分析,其作為公共社會建構的學理,在《呂氏春秋》《淮南子》《春秋繁露》《鹽鐵論》等著述中被深入闡釋,確立起中國的政治道義觀、歷史道義觀、行政道義觀,成為評騭公共行為的標准。

義政學說的形成,在於為天下秩序確立了一以貫之的法則,即無論皇權還是平民,必須要服從人之能群的基本法則,按照群體共處的基本法則確定政治行為、確立行政措施、約束個人行為。為了明確“道”與“義”的至上性,諸子提出“聖人配天”與“君子制義”的主張,從而將“道”的理解、“義”的闡釋掌握在士大夫群體手中,作為對君權、皇權進行干預的手段。從天下秩序來看,朝野關系是政權穩定、社會有序的基石。如果社會精英能夠按照合理有序的通道進入朝廷體制,且朝野能夠形成有效的對話與協調機制,天下秩序便能長時期地保持穩定。西漢所確立的“共定天下”之論,明確了君主、皇室與士大夫的合作關系,從而吸引了士大夫對朝廷的認同,維持了兩漢四百多年的政權穩定。

從國家建構的角度觀察,就會發現“文學”在周秦時是被作為一項技能,在秦漢成為一個職務,逐漸被納入到官吏體制中進行管理。而對“文學”的培養,體現了行政系統對文書撰制中經學內涵、義理表達、文辭技巧的重視﹔對“文學”的選拔,則表明國家尋求到了士人通過學習進入體制的通道,這不僅吸引了士人對文學的學習,而且成為士人入仕的常規途徑。其端在治,其用在學。從漢武帝開始到東漢末,“文學”作為官吏選拔的常科,為漢代經學傳承和漢代文學創作培養了大批人才。至漢魏之際,各郡縣普遍設立文學職務,群相切磋,宴飲唱和,為魏晉文學的繁榮做了人才上的儲備。

秦漢文學建構了中國文學的想象空間

秦漢文學格局的形成,得益於士人知識視域的拓展,於文學影響最大的,便是想象世界的形成。作為精神生活的方式,文學想象是建構文學空間的內在張力,兩漢在對神話系統的繼承中,形成了歷時性的時間維度﹔在對世界的表述中,形成了多維的空間維度。因為有了陌生化和熟悉化的建構,在被拓展了的時間和空間中,文學的時空既有虛構性,又有真實性,呈現出相對自由而自足的想象空間。在這一過程中,讖緯學說作為思想方式,參與了文學空間的整體建構,並以信仰形態、歷史意識和文化觀念充實著文學的時空,促成了中國文學想象形態的基本框架。

從歷史的視角觀察中國文學的發展,既非康庄大道,又非一以貫之,是由諸多外在客觀條件合力而成,其之所以如此,不是原本就已經設計好,而是不得不如此。兩漢是中國文人格調、文化情趣、審美意識、文學認知、文體形態的形成期,文學正是在外力的綜合作用下,被雕塑、被熔鑄成如此。在這其中,國家的建構理念、政治的作用方式及制度的運行模式,成為熔鑄文學形式的模范、雕塑文學形態的刻刀。

(責編:實習生、程宏毅)